如果我被抵製，就讓他們(men) 活活把我吃了

作者：阿格尼斯 • 卡拉德 著 吳萬(wan) 偉(wei) 譯

來源：譯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布

如果我被抵製，朋友們(men) 該怎麽(me) 辦？

十年前，我從(cong) 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我隻是專(zhuan) 門為(wei) 少數學者寫(xie) 作的非公共哲學家。但是，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如今，任何一位擁有公眾(zhong) 形象的人都必須思考萬(wan) 一聲譽一下子被徹底毀掉的前景。

幾年前，我曾經寫(xie) 過一篇文章，順便質疑了老師們(men) 是否支持研究生會(hui) 的活動。我並沒有意識到該話題的敏感性，憤怒和仇恨的留言甚至網上威脅鋪天蓋地般朝我襲來。就這件事而言，情況還算溫和，僅(jin) 僅(jin) 持續了幾周時間。不過，當時感覺它好像要吞噬一切。這讓我初次領教了網絡的厲害，不知道更可怕的事會(hui) 是什麽(me) 。

那個(ge) 階段令我記憶最深刻的是，人們(men) 在推特上為(wei) 我辯護，讓我感到多麽(me) 欣慰。可以說，這就是敷在受傷(shang) 心靈上的鎮痛軟膏。我迫切地渴望有人為(wei) 我仗義(yi) 執言，我本人也想為(wei) 自己辯護。但是，聰明的丈夫讓我住手。他看到了我沒有看到的東(dong) 西，這場戰爭(zheng) 中沒有“贏家”，每一次辯護和展示忠誠的每一次舉(ju) 動都可能讓爭(zheng) 執持續下去。難怪有下麵這個(ge) 令人好奇的事實：雖然有那麽(me) 多人竭力反對抵製，卻沒有任何一位被抵製者能徹底擊敗抵製者。

我認識某些對我怒不可遏的人。其實，他們(men) 並不是壞人，我們(men) 不應該認為(wei) 這是我的團隊與(yu) 他們(men) 的團隊之間發生的衝(chong) 突，根本沒有結盟陣營這回事。你可能設想你是在反對一群暴徒，但實際上你也成了暴徒的一份子。在這幫暴徒中，沒有公平正義(yi) 、沒有論證推理、沒有探索或調查存在的空間。唯一的妙招就是不去玩這個(ge) 遊戲。

因此，我的答案是：如果我遭到抵製，希望我的朋友們(men) ——不僅(jin) 包括我最親(qin) 密的朋友和熟人，也包括所有覺得對我友好的人——袖手旁觀，保守沉默，什麽(me) 也不做。如果你關(guan) 心我，就讓他們(men) 活活把我吃了。

當我嚐試想象自己遭到抵製的時候，頭腦中出現了兩(liang) 個(ge) 主要場景。首先，我寫(xie) 的東(dong) 西引發一波憤怒的狂潮，就像我那篇有關(guan) 研究生會(hui) 活動的文章一樣。整個(ge) 文化風景中到處都是象征性陷阱；我竭盡全力要避免，但它們(men) 總有一種聚攏某些有趣話題的傾(qing) 向。任何一位經常在社交媒體(ti) 上發言或為(wei) 公眾(zhong) 寫(xie) 作的人，都必須接受某種程度的風險。

其次，我表現出個(ge) 人的某些缺陷。除了公共知識分子這頂帽子之外，我還戴有其他很多帽子——我是母親(qin) 、授課老師、導師、管理者、學者、更廣泛哲學界的成員等。在被問到如何在這麽(me) 多不同角色之間變戲法時，我的解釋是，每次增加一個(ge) 新角色，我在其他角色方麵的表現就會(hui) 變得更差一些。成功的秘訣就是失敗。我試圖盡可能將失敗維持在可控的水平上，但在這方麵總有一天我也會(hui) 失敗的。

因為(wei) 我隻是個(ge) 非常不起眼的公眾(zhong) 人物，並不值得人們(men) 大張旗鼓地抵製，我覺得出差錯的可能性是在兩(liang) 個(ge) 方麵——要麽(me) 冒犯了他人，要麽(me) 失職——引發群體(ti) 憤怒。我並不是說一場驚天的風暴可能會(hui) 出現，但這也絕非杞人憂天。

我的計劃是：萬(wan) 一我遭到抵製，絕不去應戰。如果能夠做出某些澄清和解釋以快速化解指控，我願意這樣做：公眾(zhong) 有權聽到真相。但是，我為(wei) 自己恢複名譽的努力在我接近達到重新組織一場捍衛公共形象的戰鬥之前就已經終止。我參與(yu) 公眾(zhong) 事務討論的目標是某種開放性，但是，當你能夠想到的一切隻有一件事之時，這種開放性就已經變得不可能了，雖然你仍然稱其為(wei) “言論自由”或“自由派的寬容”或“開放性”。

不反對抵製的最重要成分是不招攬朋友加入我的事業(ye) 。期待朋友為(wei) 我仗義(yi) 執言，表現出“勇氣”，或傾(qing) 向於(yu) 將抵製視為(wei) 檢驗友誼真實與(yu) 否的考驗——即突然要求朋友給出表達忠誠的證據——這些成為(wei) 清洗朋友的第一步。其原理如下：被抵製者的若幹朋友滿足了你的期待，大聲表達對你的支持，但那些保持沉默的人——應該是大部分——就變得可疑起來。先要表明立場才能成為(wei) 新的朋友。陷入困境的被抵製者現在感受到，她能夠看出“真正的朋友”是誰，但實際上她已經不再有任何朋友了。她擁有的隻是盟友。剛開始，她把朋友變成盟友，接著可能把家人也變成盟友，接著她招攬更多盟友來填充被清除的朋友的空間。結果就變成了統一戰線，但是，在這場博弈中，真正的友誼已經蕩然無存。

我並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我希望朋友們(men) ，無論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下裏都可以自由地表達對我的讚同或不讚同。我希望朋友們(men) 在向我提出指控的時候，無論是溫和還是嚴(yan) 厲地批評我時，都是基於(yu) 某種事實的。我希望朋友們(men) 的心不是靠結盟的忠誠紐帶與(yu) 我栓在一起，而是可以自由旋轉的。我喜愛那些與(yu) 我意見相反的朋友，他們(men) 的思想展示出精彩和神秘的路徑，遵循自己的邏輯；我珍視那些與(yu) 我意見相同的朋友，他們(men) 讓我保持與(yu) 多數人智慧的親(qin) 密接觸。我想擁有提出正確問題的朋友，給我糕點的朋友，在我跌倒時扶我起來的朋友，花費很多精力關(guan) 注我的內(nei) 心生活以至於(yu) 很少能抽出時間關(guan) 心別人怎麽(me) 看待我的朋友。我渴望擁有的是朋友而不是盟友。我看重我的公共形象，但這還不足以讓我把我們(men) 友誼的自由放在其祭壇上犧牲掉。

但是，萬(wan) 一那個(ge) 時刻來臨(lin) 之時，我看待這一切的眼光發生了變化，怎麽(me) 辦？難道沒有這樣一種機會(hui) ，在我最困難之時，我想讓“我的”人全聚在身邊為(wei) 我加油助威，向指控者叫板，願意替我解圍，不惜冒風險令自己聲譽受損也要向世人顯示我有一幫支持者隨時準備應戰？是的，當然。

我遭受一幫人圍攻的短暫遭遇讓我認識到：我看得最清楚的時候並不是在我最困難之時。因此，我要像奧德賽（Odysseus）那樣提前把自己綁在桅杆上。空口無憑，立此存照：請不要為(wei) 我作戰，不要為(wei) 我仗義(yi) 執言，不要為(wei) 我的名譽辯護。就讓它遭到玷汙，讓我社死吧。

譯自：If I Get Canceled, Let Them Eat Me Alive by Agnes Callard

https://puffnachrichten.com/opinion/if-i-get-canceled-let-them-eat-me-alive/18945/ 

作者簡介：

阿格尼斯 • 卡拉德（Agnes Callard），芝加哥大學哲學係副教授。1997年芝加哥大學學士，2008年伯克利哲學博士。主要研究興(xing) 趣古代哲學和倫(lun) 理學，目前是本科生教學部主任，著有《誌向：生成的力量》。

譯注：本文的翻譯得到作者的授權和幫助，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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