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暉著《治道：概念·意義(yi) 》出版暨自序

方朝暉，《治道：概念·意義(yi) 》

北京：生活·讀書(shu) ·新知三聯書(shu) 店，2022年6月第1版

內(nei) 容簡介

《治道：概念與(yu) 意義(yi) 》是一部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基礎性研究之作，也可以說是一部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概念史研究。全書(shu) 圍繞著“治道”一詞以及與(yu) 治道相關(guan) 的八個(ge) 基本概念，即治法、治術、治具、治體(ti) 、政道、王道、人道、中道等，以《四庫全書(shu) 》、《四部叢(cong) 刊》、《四部備要》資料為(wei) 基礎，以經、史、子、集文獻為(wei) 框架，以先秦至明清兩(liang) 千多年曆史為(wei) 跨度，詳細分析每個(ge) 概念在中國古代曆史上的起源、使用、含義(yi) 及其演變。對每個(ge) 概念，先統計其在經史子集中的使用情況，然後分析歸納其基本含義(yi) ，最後總結其含義(yi) 特點。

作者簡介

方朝暉，男，西元一九六五年生，安徽樅陽人，複旦大學哲學博士。現任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曆史係/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主要著作有：《“中學”與(yu) “西學”——重新解讀現代中國學術史》（2022）《儒家修身九講》（2008/2011）《學統的迷統與(yu) 再造》（2010）《文明的毀滅與(yu) 新生》（2011）《“三綱”與(yu) 秩序重建》（2014）《為(wei) “三綱”正名》（2014）等。

 目錄

代自序

目錄

導言 從(cong) 政道到治道

第一章 治、道考義(yi)

（一）治字考

治之問

治之變

治之義(yi)

治之例

（二）道字考

道與(yu) 導

道與(yu) 直

道與(yu) 正

道與(yu) 理

道之義(yi)

第二章 治道含義(yi)

（一）古籍中的“治道”

（二）含義(yi) 一：以道治

（三）含義(yi) 二：行道

（四）含義(yi) 三：別義(yi)

（五）治道含義(yi) 例論

先秦治道概念

《群書(shu) 治要》中的治道概念

《資治通鑒》中的治道概念

二程朱熹的治道概念

治道用法小計

第三章治道相關(guan) 概念（上）

（一）治法

使用

含義(yi)

小結

（二）治具

使用

含義(yi)

小結

（三）治術

使用

含義(yi)

小結

（四）治體(ti)

使用

含義(yi)

小結

第四章 治道相關(guan) 概念（下）

（五）政道

使用

含義(yi)

小結

（六）王道

使用

來源

王道與(yu) 霸道相對

含義(yi)

小結

（七）人道

使用

本義(yi)

外延

內(nei) 涵

小結

（八）中道

使用

含義(yi)

小結

（九）其他

附錄一 原始文獻輯存

（一）“治道”一詞使用資料

（二）“治法”一詞使用資料

（三）“治（之）具”一詞使用資料

（四）“治（之）術”一詞使用資料

（五）“治體(ti) ”一詞使用資料

（六）“政道”一詞使用資料

（七）“王道”一詞使用資料

（八）“人道”一詞使用資料

（九）“中道”一詞使用資料

附錄二[宋]程顥《陳治法十事》

附錄三[清]陸隴其《治法論》

附錄四[清]俞長城《王霸辨》

注釋

參考文獻

（一）電子數據庫古籍

（二）紙本文獻

後記

代自序

我做中國思想史的一點心得

直到今天為(wei) 止，我們(men) 仍然在為(wei) 尋找理解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的恰當途徑而傷(shang) 神。很多貌似宏大的建構，看似新穎的創新，急於(yu) 入世的方案，可能並非建立在對古人思想的客觀認知上，就過早地提了出來。還有一種傾(qing) 向，就是受到現代學科的誤導，急於(yu) 提出自己的理論，忙於(yu) 構建自己的“體(ti) 係”（特別是哲學體(ti) 係），而罔顧曆史的真實。本來我們(men) 在研究古人時就容易先入為(wei) 主，然而更有甚者，在“理解古人就是為(wei) 了解決(jue) 現代問題”這一思路支配下，一切學術似乎都是為(wei) 了對今人有用，為(wei) 了解決(jue) 當下問題，於(yu) 是把現代人認為(wei) 重要的思想當作研究、分析古人思想的標準，乃至成為(wei) 時尚。

也許今天是到了這樣一個(ge) 時候，即在尋求對古人思想的恰當理解時，需要先將一些先入為(wei) 主的目的或目標暫時懸置起來（這有點類似於(yu) 笛卡爾、胡塞爾當年的做法），這些目的或目標包括：為(wei) 了建立具有現實指導意義(yi) 的成套思想，或者說，為(wei) 了中西結合，為(wei) 了現代化，為(wei) 了現實方案，為(wei) 了指導當下，等等。不是說這一類關(guan) 懷不重要，也不是說我自己不是帶著強烈的現實關(guan) 懷從(cong) 事研究的，而是說，我們(men) 需要先對古人的思想有一個(ge) 客觀的理解。至少在我看來，如何更準確地理解我們(men) 的祖先，理解我們(men) 的文化，理解我們(men) 幾千年的精神傳(chuan) 統，至今仍然是無比重要的。

今人對古人概念的使用，往往容易根據個(ge) 別資料肆意發揮、盲目誇大甚至刻意歪曲，而不願意對古人的用法全麵考證、客觀分析，較少關(guan) 注這些概念在曆史上的真實含義(yi) ，特別是其來源和演變。由此導致的問題是概念的含義(yi) 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luan) 。正如讀者所能看到的，本書(shu) 所討論的治道概念即是如此，它們(men) 的使用率很高，含義(yi) 也很混亂(luan) ，也許是到了正本清源的時候了。本書(shu) 試圖展示一批儒家治道概念的原本含義(yi) ，我給自己製定的基本任務，就是盡可能客觀、深入、全麵、準確地理解古人思想，不要有任何建構理論體(ti) 係、提供指導原理、滿足當下需要的想法，一切本著如實了解古人思想這一目的。

讀者也許會(hui) 說，任何對古人的理解和解釋，都是站在今人立場上進行的，一切解釋都是當下前見的產(chan) 物，不可能完全客觀、準確。但這並不等於(yu) 說我們(men) 可以因此而放棄求真、求是的追求，隨心所欲地裁剪古人。如果我們(men) 不能，甚至不願對古人概念或思想的原義(yi) 作深入、客觀、實際的追尋，就急於(yu) 根據當代需要、基於(yu) 個(ge) 人成見下判斷，並稱之為(wei) 思想史或哲學史研究，那麽(me) 我們(men) 的學問根基究竟在哪裏？因此我甚至認為(wei) ，在幾千年學統中斷，學人普遍精神空虛、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本的大背景下，認知主義(yi) 對於(yu) 重建當代中國學人的意義(yi) 世界，乃至於(yu) 重建當代中國學統，還是有一定意義(yi) 的，盡管隻是在有限的程度上。

當然，我也認為(wei) ，客觀分析不等於(yu) 深度理解，詞義(yi) 考證不等於(yu) 思想闡釋；特別是站在深厚的曆史—文化—心理傳(chuan) 統、甚至中外文化差異的大背景下來理解和解釋，更不是文字訓詁和還原真實所能代替的，從(cong) 思想史學科的性質看，我不僅(jin) 承認這是其主要任務，也視之為(wei) 自己學術研究之職誌。也正是從(cong) 這一角度看，我承認目前這本書(shu) 並沒有全麵展示我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理論看法，而隻是我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最基礎研究。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主要理論，需要另外一本書(shu) 來承擔。我預計在另一本書(shu) 中將自己以前有關(guan) 儒家治道理論的研究作一全麵展示。但是所有這一切，並不意味著不需要概念考證和意義(yi) 還原的工作。

我對儒家治道的研究已有十多年時間，前後撰寫(xie) 過不少文章。除了分散發表的論文之外，也曾在《文明的毀滅與(yu) 新生：儒學與(yu) 中國現代性研究》（2011年）、《“三綱”與(yu) 秩序重建》（2014年）這兩(liang) 部書(shu) 中較係統地呈現了自己過往的習(xi) 作。但是，我在撰寫(xie) 這兩(liang) 部論著及相關(guan) 論文的過程中，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研究可納入治道範疇，而隻是作為(wei) 儒家有關(guan) 秩序的基本問題來關(guan) 注。直到2015年，我應邀參加了陳來先生主持的“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yu) 創新性發展”這一國家社會(hui) 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有幸承擔了其中的“兩(liang) 創與(yu) 治國理政”這一子項目，這才意識到治道問題的重要性。“兩(liang) 創”項目促使我從(cong) 治道這一角度將自己多年的研究貫通起來。項目結束後，我又申請了清華大學2017年的校內(nei) 自主項目“儒家治道及其現代意義(yi) ”，項目的批準喚起了我的巨大熱情，使我想進一步把儒家治道的有關(guan) 基礎問題搞清楚，進而有了目前這本書(shu) 。

本書(shu) 也可以說是一部有關(guan) 儒家治道的概念史著作。全書(shu) 圍繞著治道一詞以及與(yu) 治道相關(guan) 的八個(ge) 基本概念，即治法、治術、治具、治體(ti) 、政道、王道、人道、中道等，以《四庫全書(shu) 》《四部叢(cong) 刊》《四部備要》以及一批現代新版古籍資料為(wei) 基礎，以經、史、子、集文獻為(wei) 框架，以先秦至明清兩(liang) 千多年曆史為(wei) 跨度，試圖分析每個(ge) 概念在中國古代曆史上的起源、使用、含義(yi) 及其演變。對每個(ge) 概念，先統計其在經、史、子、集中的使用情況，分析歸納其基本含義(yi) ，總結其含義(yi) 特點。全書(shu) 結構如下：

第一章：治、道考義(yi) 。從(cong) 文字學角度分析治、道兩(liang) 個(ge) 字的本義(yi) ，揭示此二字鮮為(wei) 人知的重要含義(yi) 。比如“治”字如何從(cong) 辭、𤔲等與(yu) 𤔔相關(guan) 的漢字演變而來及其含義(yi) 特點；“道”字在先秦文獻中的本義(yi) 是什麽(me) 及具體(ti) 體(ti) 現。

第二章：治道詞義(yi) 。統計歸納“治道”作為(wei) 一個(ge) 術語在先秦古籍及以後曆史上的使用情況，深入分析此詞的主要含義(yi) 及特點，總結古人對此詞的使用方式及曆史演變過程。

第三章：治道相關(guan) 概念（上）。逐個(ge) 分析治法、治具、治術、治體(ti) 這四個(ge) 概念的使用、含義(yi) 及特點。

第四章：治道相關(guan) 概念（下）。逐個(ge) 分析政道、王道、人道、中道這四個(ge) 概念的使用、含義(yi) 及特點。

附錄一、二、三、四為(wei) 文獻附錄。特別是附錄一，主要提供各概念在四部中發生的原貌，是本書(shu) 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

除了本書(shu) 專(zhuan) 門討論的九個(ge) 術語外，先秦至漢代文獻中還有諸如“為(wei) 國”“為(wei) 君”“為(wei) 上”“為(wei) 政”“王政”“為(wei) 治”“治國”“治世”“治平”“治政”“治民”“治人”“治下”“治要”“治略”“治天下”“平天下”“王天下”等概念，含義(yi) 與(yu) “治道”相近，尤其是當後麵加“之道”二字時。此外，還有一些概念，亦與(yu) “治道”義(yi) 近（不常用故例舉(ju) 書(shu) 名），如“救世”（《左傳(chuan) ·昭公六年》），“撫世”（《莊子·天道》），“經世”（《莊子·齊物論》），“濟世”（《莊子·庚桑楚》），“畜天下”（《莊子·天地》），“為(wei) 天下”（《莊子·應帝王》），“用天下”（《莊子·天道》），“持天下”（《荀子·王霸》），“王治”（《申鑒·政體(ti) 》），“均國”（《中庸》），“君國”（《鹽鐵論·複古》），“君萬(wan) 物”（《管子·心術下》《管子·內(nei) 業(ye) 》），“君天下”（徐幹《中論·爵祿》），“均天下”（《中庸》《莊子·天道》 ），“政體(ti) ”（《申鑒·政體(ti) 》），“經國（家）”（《左傳(chuan) ·隱公十一年》、《荀子·非十二子》）等。這些皆有助於(yu) 理解古人的治道思想，不過相比於(yu) 本書(shu) 專(zhuan) 門研究的這九個(ge) 術語，它們(men) 的重要性或規範性稍有遜色，故本書(shu) 未作專(zhuan) 門考證。這一方麵也是因為(wei) 本書(shu) 以治、道二字為(wei) 中心選取相關(guan) 術語，另一方麵是因為(wei) 文獻整理工作量太大。我計劃在接下來的研究中，重點來闡釋儒家治道的另外若幹核心概念，諸如德治、禮治、賢能、風化、政刑等，不過下一步研究的主要目的將不再以概念/術語考證為(wei) 重心，而是從(cong) 思想史角度來揭示儒家治道的深層結構。

對我來說，本書(shu) 所做的工作是為(wei) 一個(ge) 更大的目標服務的，即將儒家治道的核心理論，它存在的文化土壤、理論結構、主要觀點及現實意義(yi) 徹底說清楚。這方麵的工作，我希望今後能在過去兩(liang) 本書(shu) 的基礎上來開展。我的下一步計劃是，站在現代人的角度，用現代學術的話語，基於(yu) 現代學科的知識，尋求對古人思想之恰當理解。我希望將來能出一本中國思想史研究方麵的專(zhuan) 題性論集，同時我還希望自己站在文化習(xi) 性—文化心理學角度揭示儒家治道的真正秘密。

我認為(wei) ，儒家治道思想需要從(cong) 儒家有關(guan) 秩序的基本理念出發，才能得到較好的理解。這是因為(wei) ，儒家治道基於(yu) 它對於(yu) 秩序——從(cong) 宇宙秩序到人間秩序——的某種崇高理念。如果把治道僅(jin) 僅(jin) 理解為(wei) 治理方式，它就變成了類似於(yu) 工具的東(dong) 西，從(cong) 而大大降低了地位。我們(men) 應該從(cong) 儒家有關(guan) 秩序的原本觀念出發，來完整地理解儒家治道思想。即：治道並不是為(wei) 了少數人的統治需要而發明出來的，而是為(wei) 了實現一種高遠的文明理想而提出來的。它不為(wei) 任何一個(ge) 特定的階層服務，也與(yu) 任何利益集團的需要無關(guan) ，它致力於(yu) 追求一種可在天地間永存的人類生活秩序，其中包括一種真正合乎人性的人倫(lun) 關(guan) 係、一種以統治集體(ti) 高度自覺為(wei) 前提的意識形態、一種公正合理的利益分配體(ti) 係以及一種人民自我覺醒和道德進步的文明生活方式等。如果我們(men) 遺忘了儒家治道背後的文明理念，忽略了儒家治道預設的宇宙秩序，而將其價(jia) 值貶低到對統治者有利這一工具性層麵，實在是以今度古，過於(yu) 膚淺和片麵了。

本書(shu) 的研究方法或許會(hui) 遭到這樣的批評，即堆砌文獻資料，缺乏思想深度，尤其在文獻大量電子化的時代，這樣做似乎意義(yi) 不大；何況許多文獻有待甄別，有些概念含義(yi) 演變，不能簡單地堆在一起。這樣的批評無疑是有道理的。我在研究中似乎更偏重橫向的共性含義(yi) ，較輕忽縱向的曆史演變。因此，所引文獻時間跨度雖大，但以曆史長河中不變的基本含義(yi) 為(wei) 主。不過從(cong) 方法上講，我還是力圖將每個(ge) 概念/術語放在更大的文本和更大的曆史語境中來理解，以揭示概念內(nei) 涵的豐(feng) 富性和複雜性，並盡可能抓住要害、深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