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還有戲嗎？

──《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林安梧論公民儒學》自序

作者：林安梧

來源：作者賜稿伟德线上平台發布

時間：西元2022年2月7日

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那儒家還有戲嗎？儒家本是在小農(nong) 經濟、宗法家族的傳(chuan) 統社會(hui) 長成的。現在，走入了民主社會(hui) ，儒家還有戲嗎？當然有，而且戲還多著呢？儒家發源於(yu) 夏商周，孔夫子「刪詩書(shu) 、訂禮樂(le) 、讚周易、修春秋」，六經於(yu) 焉構成，他是整個(ge) 中國古文明的集大成者。這裏啟動了最重要一次的返本開新。這裏有著創造性的轉化，也有著創新性的發展。最重要的是，孔子點燃了智慧之火，照亮了天地乾坤，開啟了生命之泉，潤澤了萬(wan) 有一切的生命。就這樣點醒了「仁義(yi) 禮智」，就這樣，若「泉之始達，火之始燃」，整個(ge) 天地，整個(ge) 人間活起來了。

孔夫子點醒了仁，孟子更進一步闡發了義(yi) ，到荀子確立了禮。其實，仁義(yi) 禮智信，孔子早就宣說了。孟子、荀子隻是各有所重的闡述發揮而已。不過，我們(men) 可以發現，這有階段性一步一步的發展。仁者，人之安宅也。義(yi) 者，人之正路也。禮者，人之正位也。「仁」強調存在的道德真實感，「義(yi) 」強調客觀的法則，「禮」強調具體(ti) 落實的規範。孔子跨過了原先周公宗法封建的限製，點醒了人的內(nei) 在生命，照亮了天地乾坤。他強調的是要達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wei) 公」。孟子更強調「人人親(qin) 其親(qin) ，長其長，而天下平」。荀子強調禮有三本，把「天地、先祖、君師」確定了起來。這裏在在把儒學的道德教化觀確立了起來，內(nei) 聖外王通貫為(wei) 一。在「血緣性的自然連結」下，確立了「人格性道德連結」的優(you) 先性。即使，荀子已經重視君道、富國、法後王，但畢竟他還是期待著先聖先賢文化的教養(yang) ，達到天下太平的。直到了他的學生李斯、韓非，才轉而為(wei) 法家，強調了「宰製性的政治連結」的優(you) 先性。這麽(me) 一來，「血緣性縱貫軸」的係統脈絡於(yu) 焉構成。

司馬談「論六家要旨」，講明了「儒、道、墨、法、名、陰陽」，說是歸本於(yu) 道，但這不隻是道家的道，而是天下大道的道，總體(ti) 根源的道，這是作為(wei) 諸家根源的道。天下已經不再是宗法封建的構造了，天下變成了君主專(zhuan) 製的構造了。天下不再是一統而多元的「大一統」，天下變成了歸向於(yu) 專(zhuan) 製的「大統一」。原來強調的「五倫(lun) 」，現在轉而強調的是「三綱」。五倫(lun) 者，父子有親(qin) 、君臣有義(yi) 、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也。三綱者，君為(wei) 臣綱、父為(wei) 子綱、夫為(wei) 婦綱也。這兩(liang) 者一對比，你便自明白。五倫(lun) 講的是相對的配稱關(guan) 係，三綱講的是絕對的隸屬關(guan) 係。本來說的是道理該當如此，國君要做為(wei) 臣子的楷模綱領，父親(qin) 要做為(wei) 兒(er) 子的楷模綱領，丈夫要做為(wei) 媳婦的楷模綱領，落到頭來，竟然說成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還沒過門的媳婦，未婚夫死了，還有要人守寡的，這真是哪門子的道理，但這情勢居然嚴(yan) 重得很。

就這樣，君主專(zhuan) 製、父權高壓、男性中心，說真的，這是哪門子的儒學，他是帝製的絕對化造成的，豈是儒學，但把這些都算到儒家儒學上麵去了。我說這是「道的錯置」(misplaced Tao)，並不是儒家原先的理想。儒家原先理想是「聖王」，是聖者當為(wei) 王，有能力有道德的，才配當通天地人的管理者與(yu) 政治大統領。結果弄到後來，一當上皇帝了，他就是聖，這變成了「王聖」。權力與(yu) 道德，權力與(yu) 神聖連結在一起了，並且已全力主導了神聖與(yu) 道德。儒家從(cong) 此之後，深深的泡在這醬缸裏，身染重業(ye) ，難得脫身，從(cong) 此之後，儒學與(yu) 專(zhuan) 製被緊密的掛搭一起。大家竟也忘了「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其君者也」，這可是孟子講的，這是儒家反專(zhuan) 製最早的宣言。民國五四以來，反傳(chuan) 統很是紅火，但反的隻是儒家，卻忘了該反的是專(zhuan) 製者、霸權者，知識分子習(xi) 慣挑軟柿子吃，硬的嗑不下去，嗑出血來也不敢和血吞。

專(zhuan) 製的儒家、反專(zhuan) 製的儒家，生活教化的儒家、官方體(ti) 製的儒家，儒家有許多麵向，學者有許多說法，我總的說成三個(ge) 麵向：帝製式的儒學、生活化的儒學、批判性的儒學。這三麵向一直是交結在一起的，或有輕有重，但三大向度的任一向度，不會(hui) 全然稀缺。隻不過，兩(liang) 千多年的君主專(zhuan) 製，真使得儒學染的專(zhuan) 製重業(ye) ，層層裹住，頗難梳理。這專(zhuan) 製性、保守性、封閉性彼此互為(wei) 因果的相互裹脅著，原先活潑潑、生機洋溢的儒學，變成了上下長幼尊卑，排排坐、吃果果的，按權位、按輩分的儒學。原先講日日新、又日新，講順乎天、應乎人的革命、說「君子有三樂(le) ，王天下不與(yu) 焉」，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其君者也」這樣的批判性儒學；到了專(zhuan) 製皇朝年代，成了哭哭啼啼，跪地訴狀，頂多能夠攔轎喊冤，做到極點隻能是抬棺抗議。

兩(liang) 千多年的帝製父權，儒學被捆綁起來，被拘提起來了。真實的世界打不開，隻好開啟心靈的境界。「境界型態的心性修養(yang) 」取代了「真實世界的社會(hui) 實踐」，本來修身是為(wei) 了齊家，治國、平天下，現在修身就隻是檢點心念，看是否純不純粹，有沒有絲(si) 毫人欲染執。「存天理，去人欲」喊得震天嘎響，但錯了，原先說的才對，是「存天理之公，去人欲之私」，它說的是「公私」問題，而不是心念檢點問題，更不是把飲食男女說成人欲；這錯得很離譜，但仍然在繼續誤解中。儒學明明說的是「富有之為(wei) 大業(ye) ，日新之謂盛德」，結果被說成了要安貧守貧的清貧主義(yi) 。儒學是有富貴氣的，是要人人富貴的，結果弄到後來讓富者富，貴者貴，窮者繼續窮，賤者繼續賤。那教你安貧、教你守卑的假的心性修養(yang) 開始當道了。你心裏苦，身子苦，他告訴你一套如何當下、放下、放空，假的佛老盛行了。假的佛老與(yu) 假的儒家構成了假的儒道佛三家和合互協，讓專(zhuan) 製霸權的統治者更是肆無忌憚。說真的，原先興(xing) 起的良知學是很有生命力的，但他與(yu) 專(zhuan) 製者、霸權者，卻是一個(ge) 相抗相持的關(guan) 係，往往被異化了，離其自己了，亡其宅，不知道跑到哪兒(er) 去了。良知要不放假去了，要不做了專(zhuan) 製的啦啦隊，自己沒權力時，對權力屈服，說是謙卑的美德，當自己有了點權立，就對人作為(wei) 作福，硬說自己是擔當大任。

花了不少筆墨，闡述了專(zhuan) 製的儒學與(yu) 整個(ge) 生活世界、曆史社會(hui) 總體(ti) 的糾纏實況，我的目的是要宣說，這不是儒學，這是「偽(wei) 儒學」、是「假儒學」，這是被帝皇專(zhuan) 製暴虐過的儒學。在這被專(zhuan) 製暴虐過的狀況下，生活化的儒學失卻了生化活化的生命動力，隻成了安貧守卑的婢女般的儒學。批判性的儒學失卻了回到自身的批判動力，隻成了黨(dang) 同伐異，以氣節號稱的清議型的知識分子，最後被收購成博學鴻辭、點翰林的幫閑之士。明末遺臣王船山、黃宗羲對專(zhuan) 製之害，已提出了嚴(yan) 重的反思。但清朝從(cong) 這些反思裏，更懂得如何維持皇朝專(zhuan) 製，也更強調如何修身克己，果真勵精圖治，康雍乾三朝，風風火火，了不得，乾隆帝號稱「十全老人」。據估量，中國當時的全國生產(chan) 總額，占了全世界生產(chan) 總額的一半。強盛如何，富裕如何；泰極而否，盛極而衰，何以致之；整個(ge) 朝廷的調節性機製出了問題，一種假性的強壯，最後必然崩頹。嘉慶、道光以降，內(nei) 憂外患，摧枯拉朽，大清帝國已然難以支撐，兩(liang) 千餘(yu) 年的帝皇專(zhuan) 製終於(yu) 到了盡頭。

道光以下，同治、光緒，宣統，從(cong) 鴉片戰爭(zheng) 、太平天國之亂(luan) 以來，一直到民國肇建，軍(jun) 閥混戰、短暫統一，又對日抗戰，國共內(nei) 戰、兩(liang) 岸對立，這些曲曲折折，我們(men) 且按下不表。民國以來，救亡圖存、啟蒙新生，中國民族的努力從(cong) 來沒停歇過，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了。民主憲政、公民社會(hui) ，這是嶄新的時代，但我們(men) 雖努力地要迎來嶄新的儒學：民主儒學、憲政儒學、公民儒學、社會(hui) 儒學，應該都有些影子，但卻隻是影子，仍然沒有真正好好的被構成，或者應該說這些都還是過程中。時代過去了，不會(hui) 再洪憲帝製了，不會(hui) 再清帝複辟了，但是專(zhuan) 製的幽魂仍然在遊蕩，盤旋在全世界，並且藉著現代性的合理性，繼續發揮著他的潛德幽光。在民主憲政、公民社會(hui) 底下的嶄新儒學仍在努力中，我們(men) 要宣稱，他必須破繭而出，成為(wei) 新時代的力量。

一九一二年以來，至於(yu) 今日，民主憲政的格局確立了，公民社會(hui) 的範圍大抵也凸顯了。不論是反傳(chuan) 統主義(yi) 者、新傳(chuan) 統主義(yi) 者，不論是海峽的彼岸與(yu) 此岸，大家知道華族不可能回到以前的帝皇專(zhuan) 製，也不必要，更不應該；華族顯然必須大踏步往前繼續邁進，去建構這民主憲政、公民社會(hui) ，這嶄新時代的儒學。近百年來從(cong) 事於(yu) 此的先進前輩，可謂接踵而來，繩繩繼繼，生生不息。當代新儒家徐複觀、唐君毅、牟宗三等先生在這裏的成績是豐(feng) 碩的，而且是有生長力的。不過，有一個(ge) 嚴(yan) 重的關(guan) 鍵點，卻是糾結住了。不論是反傳(chuan) 統主者、傳(chuan) 統主義(yi) 者似乎在思考方法論上墮入了本質主義(yi) 的深淵，一直爭(zheng) 辯者中國文化的本質是否妨礙現代化。現代化的民主與(yu) 科學如何開出？一直成為(wei) 雙方爭(zheng) 辯的議題。徹底反傳(chuan) 統主義(yi) 者認為(wei) 民主科學與(yu) 中國文化傳(chuan) 統格格不入，要開啟西方的民主科學，那就要徹底的排除中國文化傳(chuan) 統，激烈者還說要將中國的經書(shu) 拋入茅廁坑中。傳(chuan) 統主義(yi) 者堅持認為(wei) 中國文化傳(chuan) 統是美好的，而且許多現代東(dong) 西，中國古已有之。當然這樣的守舊式的傳(chuan) 統主義(yi) 者是沒力量的。後來，經由修正的中學為(wei) 體(ti) 西學為(wei) 用者，或者更進一步的新傳(chuan) 統主義(yi) 者，則主張中國文化傳(chuan) 統本質上雖然不同於(yu) 西方主流文明，但他是可以開出現代化的。

新傳(chuan) 統主義(yi) 者主張中國文化傳(chuan) 統可以開出現代化，最為(wei) 大家所稱道的是當代新儒家的「民主科學開出論」，特別是牟宗三先生主張的「良知的自我坎陷說」，該說主張良知自我坎陷以開出知性主體(ti) ，進一步以開出民主科學，這理論可謂膾炙人口，卻也引來了無數的批評。膾炙者，膾得滿嘴油，炙得滿口傷(shang) 痕了。牟先生以其高狂駿逸的哲學，融會(hui) 東(dong) 西，將儒道佛三家思想，經由康德學的對比建構，而締造了他的哲學鴻構《現象與(yu) 物自身》，他締造了「無執的存有論」與(yu) 「執的存有論」，區分睿智界、現象界兩(liang) 層，肯定人有智的直覺，可以在睿智界創造物自身，而在現象界則落實為(wei) 知性主體(ti) 為(wei) 自然世界立法，而建構為(wei) 知識係統。由於(yu) 中國儒道佛三教係統都重視在睿智界(本體(ti) 界)，建本立極，儒家性智、道家玄智、佛家空智，如同康德(I. Kant)的「智的直覺」(Intellectual Intuition)，而創造了物自身，但對於(yu) 現象界的客觀知識界，反而是疏忽了。這就是沒有發展出民主科學，難以進到現代性的理由。由「智的直覺」轉為(wei) 知性主體(ti) 的確立，這便是良知的自我坎陷開出知性主體(ti) ，這工作是必要的，這才能曲通於(yu) 現代性的領域，才能開出民主科學。

早從(cong) 上個(ge) 世紀七零年代起，一方麵受教於(yu) 牟先生，一方麵反思這個(ge) 理論，我總覺得卡卡的，我在八零年代寫(xie) 的〈當代新儒家述評〉，就點出了當代新儒家太注重形而上理由的追溯，而忽略了曆史發生原因的考察。後來，我問學於(yu) 曾昭旭先生，從(cong) 事船山哲學的探索，從(cong) 船山強調「無其器則無其道」的論述裏，更而醒覺到實存性、曆史性、經驗性的優(you) 先性，但又從(cong) 他所論當未有其器以前，已經有了「形而上隱然未現之則」，原來本末通貫，道器合一，兩(liang) 端而一致的。後來，我寫(xie) 就的《王船山人性史哲學之研究》，特別提出了「人性的曆史性」、「曆史性中的人性」這兩(liang) 端而一致，道器合一、理氣合一、理欲合一、理勢合一，這是船山哲學中極為(wei) 重要的方法論，可以名之為(wei) 「本體(ti) 發生學」的方法論。我清楚的發現到近一百年來，學者討論到中華民族如何開出現代化，混淆了三個(ge) 層次──曆史的發生次序、理論的邏輯次序、實踐的學習(xi) 次序，而且陷入方法論的本質主義(yi) (methodological essentialim) 的謬誤之中。

這三十多年來，我對於(yu) 儒學與(yu) 民主社會(hui) 的相遇，投入了相當多的思考，而有一大半在於(yu) 反思如何去理解中國文化傳(chuan) 統中的專(zhuan) 製政治，如何從(cong) 中掙脫出來，去開啟一新的民主憲政、公民社會(hui) 意義(yi) 下的儒學。《儒學與(yu) 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的哲學省察》(1996)、《儒學革命論》(1997)、《道的錯置：中國政治傳(chuan) 統的根本困結》(2003)、《血緣性縱貫軸：解開帝製.重建儒學》(2016)，都是環繞這些問題而展開的。對於(yu) 當代新儒學以理論的邏輯層次去處理現代化民主科學開出的問題，我深知其苦心，但曠觀這一百年來的民主科學進程，雖是跌跌撞撞，卻也有不少成果，而這主要是從(cong) 實踐的學習(xi) ，努力的成果，也可以從(cong) 曆史的發生實際看到。我的意思是說，「本內(nei) 聖以開出新外王」，這本無可爭(zheng) 議，因為(wei) 若落在理論的邏輯層次，本來如此，但曆史真正的進程是在實踐的學習(xi) 中努力向前發展的。這便不是如何去從(cong) 良知怎樣自我坎陷，怎樣開出知性主體(ti) ，怎樣開出民主科學。根據史實發展所揭示的是，我們(men) 是在新外王的學習(xi) 過程裏，逐漸與(yu) 原先的內(nei) 聖起著調節的作用，彼此交談、對話，而往前邁進著的。換言之，並不是如何「由內(nei) 聖開出新外王」，而是由外王的學習(xi) 而調節內(nei) 聖，並因之而進一步調節了外王，內(nei) 聖外王是兩(liang) 端而一致的。具體(ti) 落實，不是「內(nei) 聖→外王」，而是「外王→內(nei) 聖」。或者，我們(men) 可以這麽(me) 說「內(nei) 聖→外王」這個(ge) 圖式顯示的是傳(chuan) 統儒學，可以用「君子儒學」來稱呼它，而「外王→內(nei) 聖」這個(ge) 圖式顯示的是現代儒學，可以用「公民儒學」來稱呼它。

做了以上這些回顧，便可以了解到，我這三十多年來的思考，其中一個(ge) 向度，極力在探索儒家如何掙脫出專(zhuan) 製的傳(chuan) 統，如何在現代社會(hui) 誕生公民儒學。俊甫看了全部的稿子，建議書(shu) 名為(wei) 《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林安梧論公民儒學》，我覺得很是妥當。關(guan) 鍵字詞是：儒家、民主、社會(hui) 、公民，最重要的動詞是「走進」，是：儒家走進了民主社會(hui) ，必然要開啟公民儒學。公民儒學是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創造性的轉化與(yu) 創新性的發展。

這本《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林安梧論公民儒學》包括了四個(ge) 部分──導論、演講、對談、附錄，四部份各有所重，【導論】：從(cong) 「外王」到「內(nei) 聖」：「公民儒學」的可能，可以當成本書(shu) 的總說，也具有引導作用。【第一部】演講，包括：第一章：「儒家倫(lun) 理」的闡釋與(yu) 厘清、第二章：儒家倫(lun) 理在中國政治哲學中的效用與(yu) 限製、第三章：「道的錯置」及其解開的可能、第四章：儒家在公民社會(hui) 中扮演的角色、第五章：道德意識在現代社會(hui) 的意涵、第六章：從(cong) 「心性倫(lun) 理」到「社會(hui) 正義(yi) 」的關(guan) 鍵。這六章，主要是2002-2003年間，應呂錫琛教授(倫(lun) 理學基地主任)邀請作為(wei) 湖南長沙，中南大學倫(lun) 理學研究基地的客座講座，做的係列演講。第七章：以社會(hui) 正義(yi) 論為(wei) 核心的後新儒學，則是2000年應吳曉明教授(哲學學院院長)，在上海複旦大學哲學係為(wei) 研究生們(men) 做的專(zhuan) 題講座。第八章：關(guan) 於(yu) 「公民教育」的哲學思考，是1999年應陳舜芬教授(教育學程中心主任)之邀，在台灣的清華大學【教育哲學】的課上講的。【第二部】訪談，包括：第九章：後新儒家的可能向度，1997年，清華大學博士生賴錫三的訪談。第十章：John Makeham訪談林安梧論「新儒學」與(yu) 「後新儒學」，2003-2004，澳洲大學梅約翰(John Makeham)教授在台灣師範大學的訪談。第十一章：倫(lun) 理道德觀的轉化：發展公民儒學，提倡大公有私，第十二章：儒學革命：從(cong) 新儒學到後新儒學，2008，上海社科院陳占彪研究員的訪談。第十三章：社會(hui) 統序與(yu) 公民儒學：專(zhuan) 訪台灣儒家林安梧，2015，大同思想網總編枕戈的訪談。【附錄】「企業(ye) 儒學」、「儒商智慧」 與(yu) 「陽明心學」──兼及於(yu) 人類文明對話與(yu) 和平的開啟可能，二零一八年八月十二日，應老友黎紅雷教授之邀，在馬來西亞(ya) 舉(ju) 行的國際儒商論壇大會(hui) 的主題演講。

從(cong) 上個(ge) 世紀九零年代中葉，我揭櫫了「後新儒學」(一九九四年發表了〈後新儒學論綱〉)，全麵反思了當代中國哲學及當代新儒學對於(yu) 現代性的回應，從(cong) 牟宗三先生的「兩(liang) 層存有論」，轉而締造了「存有三態論」，從(cong) 而指向「道論詮釋學：道、意、象、構、言」的五層建構，知識論及心性論則指向「明、知、識、執」的四階構造。文化批判、生命療愈，則以意義(yi) 治療學為(wei) 核心，而開啟儒道佛心性學在當代心靈療愈的作用。這些論題總的來說都脫不開儒學走向現代性，並且遙望著後現代，「公民儒學」做為(wei) 一個(ge) 方向是重要的，是必須要在努力的。

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那儒家還有戲嗎？儒家本是在小農(nong) 經濟、宗法家族的傳(chuan) 統社會(hui) 長成的。現在，走入了民主社會(hui) ，儒家還有戲嗎？當然有，而且戲還多著哩！儒家由宗法封建，進到帝皇專(zhuan) 製，終於(yu) 來到了現代社會(hui) ，就像長江出了三峽，黎明漸起，「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大江必流向海洋，那海洋是寬廣的、是太平的。我深自期許著，期許著人類的國際霸權邏輯慢慢消褪，亮麗(li) 而平和的月光從(cong) 東(dong) 方升起，「月出於(yu) 東(dong) 山之上，徘徊於(yu) 鬥牛之間」，讓我們(men) 「浴乎沂，風乎舞雩」讓我們(men) 吟風誦月，歌詠而歸。

──辛醜(chou) 之冬 2021年11月30日，林安梧謹序於(yu) 台北元亨書(shu) 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