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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利華作者簡介:劉利華,女,北京大學哲學係一九八二年哲學學士,一九八四年哲學碩士。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副教授(二〇一二年退休)。學術研究領域二〇〇〇年之前主要為(wei) 中國馬克思主義(yi) 哲學史。二〇〇〇年之後,擴展到以中西哲學的比較為(wei) 切入點的全球化時代人類和中華民族新文化及新哲學建設領域。 |
周新城老師:
您好!
今天收到香港大風出版社寄到我信箱的PDF版的《香港傳(chuan) 真》,內(nei) 容是您批辛子陵的文章:“不能歪曲經典著作來為(wei) 自己的錯誤理論製造依據——評辛子陵反馬克思主義(yi) 的手法”,後來又在烏(wu) 有之鄉(xiang) 的網頁【https://www.wyzxsx.com/Article/Class17/201106/242030.html】上看到您的這篇文章赫赫然地貼在那裏。
在對辛子陵老師引用恩格斯那93個(ge) 字的理解上,我認為(wei) 您對恩格斯那93個(ge) 字的理解是正確的,而辛子陵老師的理解不合乎恩格斯的本意,是錯誤的。
馬克思主義(yi) 是旗幟鮮明地反對普世價(jia) 值的,而且其反對普世價(jia) 值是以整個(ge) 曆史唯物主義(yi) 體(ti) 係作為(wei) 理論基礎的。這一點您跟我大概沒有分歧,而我們(men) 與(yu) 辛子陵等學者堅持認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是認可和支持普世價(jia) 值的見解不一致。我在與(yu) 此相關(guan) 的另一個(ge) 問題的看法上也與(yu) 您是一致而與(yu) 辛子陵等學者不一致,即,我們(men) 認為(wei) 從(cong) 伯恩施坦到現在的中、西、北歐國家的社會(hui) 民主黨(dang) ,的確是修正了馬克思主義(yi) 的原則立場,他們(men) 是放棄了馬克思主義(yi) 原則的修正主義(yi) ,而列寧、毛澤東(dong) 是堅持了馬克思主義(yi) 階級立場的馬克思主義(yi) 正統。辛老師他們(men) 反過來,認為(wei) 後者是修正主義(yi) ,而前者是馬克思主義(yi) 正統。
我跟您的分歧在於(yu) ,一是,您認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反普世價(jia) 值完全正確,而我認為(wei) 這恰恰是馬克思主義(yi) 的致命誤區。相應地,二是,您認為(wei) 上述在立場上背叛了馬克思主義(yi) 的修正主義(yi) 應當大加批判,而我恰恰認為(wei) 他們(men) 是修正或背叛了馬克思主義(yi) 的致命誤區,應當大加稱讚。
關(guan) 於(yu) 普世價(jia) 值的正麵論證和馬克思主義(yi) 的理論誤區的分析我已經寫(xie) 過不少文章。批評馬克思主義(yi) 最長的一篇是73萬(wan) 字的《超越馬克思主義(yi) (征求意見稿)》(此書(shu) 引證別人的資料過多,我以後會(hui) 從(cong) 它壓縮提煉出一個(ge) 30萬(wan) 字以內(nei) 的學術版),論證普世價(jia) 值的文章,有好幾篇,這些在網上都很容易下載到。
馬克思主義(yi) 創始人在他們(men) 的時代受當時曆史條件、時代性質和他們(men) 個(ge) 人條件的限製,雖出於(yu) 為(wei) 當時被壓迫受剝削的工人階級爭(zheng) 取合法權益的良好願望,卻在理論上走入了“勞動階級至上”這樣一種非普世價(jia) 值的偏激。而他們(men) 的理論偏激被對象化,導致了人類社會(hui) 多少生命的災難和血的教訓!
我們(men) 隻要敢於(yu) 正視國際共產(chan) 主義(yi) 運動的曆史經驗,就能很容易地看到,正是這種勞動階級至上的非普世價(jia) 值立場,支持了無產(chan) 階級專(zhuan) 政這種新型的專(zhuan) 製製度,使所有以其為(wei) 指導思想的政黨(dang) 執政的國家,都曾把其國家的公民分為(wei) 專(zhuan) 政階級和被專(zhuan) 政階級,而進行過毫無法製可言的任意的踐踏人的人格尊嚴(yan) 、剝奪人的基本人權、甚至終止人的寶貴生命的反人道的犯罪。
從(cong) 斯大林的肅反,到中國的反右和文化大革命,再到紅色高棉的大屠殺,所有這些大規模的犯罪其道義(yi) 根據無不是“勞動階級至上”。我們(men) 學院曾組織過去北朝鮮考察,現在那裏的景象仍能說明這種非普世價(jia) 值是怎樣被用來論證家天下的專(zhuan) 製的合理性的。
您是怎樣從(cong) 反右運動過來的,是怎樣從(cong) 文化大革命中過來的,我無從(cong) 知道。但是,我想就算是您本人僥(jiao) 幸沒有受到任何衝(chong) 擊,您的親(qin) 屬朋友也都僥(jiao) 幸沒有受到過任何衝(chong) 擊,您從(cong) 那個(ge) 時代走了出來,您經曆過的那種紅色恐怖,您一定不會(hui) 認為(wei) 那是正常的吧?一定也會(hui) 由己之不欲而自然地能對於(yu) 那些因這些運動而無辜地斷送了青春,斷送了事業(ye) ,斷送了愛情,斷送了生命,而家破人亡的人們(men) 懷有深切的同情,而認為(wei) 他們(men) 所經曆的生命地獄再也不可以在中國重演了吧?那麽(me) 作為(wei) 一個(ge) 人文學者,您就需要拿出理論勇氣來麵對馬克思主義(yi) 被對象化或被實踐帶給我們(men) 的殘酷的結果,您就不應當還停留在以馬克思主義(yi) 之是非為(wei) 是非吧?
由於(yu) 您跳不出以馬克思主義(yi) 的是非為(wei) 是非這個(ge) 理論緊箍咒,因此您在一些理論和現實問題上就很難做到實事求是。比如您認為(wei) 前蘇聯解體(ti) 是戈爾巴喬(qiao) 夫背叛了馬克思主義(yi) 造成的,這個(ge) 觀點實際上已經離開了您堅持的曆史唯物主義(yi) ,是典型的英雄決(jue) 定曆史,甚至是英雄的思想決(jue) 定曆史的曆史唯心主義(yi) 。您還把前蘇聯解體(ti) 後,那裏的人民經受的製度轉變過程中的“陣痛”也歸罪於(yu) 戈爾巴喬(qiao) 夫的“背叛”。實際上前蘇聯的解體(ti) 是一種製度的必然,而那種“陣痛”的根本起因並不是醫治其重病的改革,恰恰是過去一黨(dang) 專(zhuan) 製製度下所患的重病。
俄羅斯早於(yu) 2005年就已經走出了曆史的低穀,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活力。可是又有五、六年過去了,您竟然不看事實,還在一相情願地說,“蘇共亡黨(dang) 是好事?還是壞事?你如果站在壟斷資產(chan) 階級的立場上,那就是好事:站在廣大勞動人民的立場來看,就是一個(ge) 巨大的災難。”(《居安思危――蘇共亡黨(dang) 二十年的思考》發布會(hui) 發言摘要,見2011年4月1日《光明日報》)
要證明您的看法罔顧事實,我就得用事實說話。雖然我手頭就有據以斷言“俄羅斯經濟增長是符合窮人利益的經濟增長”的世界銀行的數據(這個(ge) 資料在網上很容易查到,我認為(wei) 您和認為(wei) 蘇共亡黨(dang) 是巨大災難的人有義(yi) 務去證偽(wei) 這個(ge) 資料),但是我無法核實,因此我不用這個(ge) 資料。隻舉(ju) 出2006年3月23日刊登在上海《社會(hui) 科學報》第七版上,中共中央編譯局孫淩齊根據2005年上半年俄羅斯科學院社會(hui) 問題綜合研究所在全國範圍內(nei) 社會(hui) 調查的數據寫(xie) 成的“20年後俄羅斯人如何看待改革”一文為(wei) 例,就可以證明您以及與(yu) 您持同樣看法的人的論斷是多麽(me) 地違背事實了。文章說:(俄羅斯被調查的)“絕大多數人認為(wei) ,占第一位的改革成就……是找回了過去失去的、或是受到嚴(yan) 重限製的權利和自由,包括出入境自由(39%),言論自由(38%),信仰自由和結社自由(35%),企業(ye) 經營自由(34%),發展私有製(33%)、獲得更多的收入(28%)等”。“值得注意的是,認為(wei) ‘解散蘇共’是改革失誤的人隻占8%。有57%的被調查者認為(wei) ,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蘇共已不再是強大的精神和政治力量,也不可能成為(wei) 改革的主力和先鋒隊”。
如前所述,我認為(wei) 辛子陵老師對恩格斯那93個(ge) 字的理解的確是不符合恩格斯原意的。但是,我理解辛子陵老師認為(wei) 普世價(jia) 值是好東(dong) 西,他本人是持普世價(jia) 值立場的,而他出於(yu) 真誠“救黨(dang) 派”的立場,沒有像我一樣鮮明地認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已經是一種落後的意識形態。說的通俗點,就是他還不情願徹底放棄馬克思主義(yi) ,他想從(cong) 馬克思主義(yi) 本身找出它美麗(li) 、善良的一麵來。我對辛老師會(hui) 這樣說:您趕緊在理論上徹底起來,堅持普世價(jia) 值就要放棄馬克思主義(yi) ,堅持馬克思主義(yi) 就得放棄普世價(jia) 值。現在麵對我這樣一個(ge) 更值得您批判的對象,若是您的矛頭隻是指向辛子陵老師的“歪曲”就十分不夠,甚至避重就輕了,您應當有勇氣也有理有據地來批駁我在前麵提及的一係列批評馬克思主義(yi) 和論證普世價(jia) 值的文章中鮮明地“反”馬克思主義(yi) 的觀點:馬克思主義(yi) 已經是一種落後的意識形態,對於(yu) 中華民族的進步,它已經不是思想動力而是思想阻力。而其鮮明而係統地反普世價(jia) 值正是它這種落後性的最重要的證據。
周老師,對您我還有一個(ge) 希望。就是,理論上的批判或批評一定要以理服人。希望您今後無論是站在馬克思主義(yi) 立場上批判誰,都要盡可能自覺地避免使用“卑劣”、“無恥文人”、“心理陰暗”這樣的辱罵人格的詞匯來形容您的論敵。不要以為(wei) 恩格斯說過“極端無恥”這樣罵人的話,就說明辱罵可以成為(wei) 理論論戰的武器。您可以看看,我上麵舉(ju) 出可靠資料證明了您及與(yu) 您同樣認為(wei) 前蘇聯解體(ti) 和蘇共亡黨(dang) 是人民的巨大災難的論斷根本不符合事實,但是我並沒有借此罵您用無恥的謊言來欺騙中國人民,我也沒有由您的論斷不符合事實而臆測、並給您戴上“心理陰暗”、為(wei) 人處世“卑劣”這樣的帽子。因為(wei) 我把您視為(wei) 我的同事,我的師長,我尊重您的人格,這是我做人起碼的禮貌。您指出辛子陵的理解不符合恩格斯的原意這在我看來是站得住腳的,但是您就此罵人家“卑劣”、“無恥文人”、“心理陰暗”,就把自己“小人化”了。
您有您值得敬重的地方。現在中國大部分知識分子,都認識到中國社會(hui) 的前途一定要進展到真正的憲政製度――即憲法高於(yu) 一切,而憲法首先是保護公民的基本權利不受國家權力侵犯的大法,憲法也首先是限製國家權力不受約束地濫用的大法――的曆史階段,這是曆史的必然。現在我們(men) 國家的領導人雖然在某些場合也還是講講馬克思主義(yi) ,但是我們(men) 對外政策上已經放棄馬克思主義(yi) 了,我們(men) 對內(nei) 也在漸漸地卻是必然地在疏遠階級主義(yi) 而向普世主義(yi) 靠攏著,在這樣一種曆史大潮流麵前,您還能一點不怕孤立地、正麵地引用與(yu) 毛澤東(dong) 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形成的無產(chan) 階級專(zhuan) 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在邏輯上一脈相承的《毛澤東(dong) 讀〈社會(hui) 主義(yi) 政治經濟學〉批注和談話》,您的觀點與(yu) 官方的觀點顯然不一致,與(yu) 多數人文知識分子的觀點顯然不一致,可您敢於(yu) 講出來,單就這種理論勇氣而言,您是可敬的。
還想跟您交流一點個(ge) 人的看法。我認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存在著致命的誤區,並不代表所有反馬克思主義(yi) 的立場都是正確的。比如官商勾結的腐敗的權貴,他們(men) 實質上不但反對普世價(jia) 值,而且也反馬克思主義(yi) ,他們(men) 把維護自己的特權,欺壓、掠奪、魚肉無權無錢的人民視為(wei) 天經地義(yi) ,是以“權貴高於(yu) 一切”的非普世價(jia) 值立場來反馬克思主義(yi) ,他們(men) 是比馬克思主義(yi) 更錯或更壞的。也有站在普世價(jia) 值的立場上來“反”馬克思主義(yi) 的,比如我這樣的人,認為(wei) 包括無權無錢的人民在內(nei) 的所有人的基本尊嚴(yan) 和權利都要尊重。換個(ge) 角度亦然,馬克思主義(yi) 存在著致命的理論誤區,但是在具體(ti) 的時空條件下,站在這一立場上所做的具體(ti) 的事情並不都是錯的。周老師您如果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yi) 者,那麽(me) 您肯定是站在馬克思主義(yi) 的立場上反對權貴腐敗的,而像辛子陵老師、像我則是自覺地站在普世價(jia) 值的立場上反權貴腐敗。我們(men) 在反對權貴腐敗上是一致的,也是不錯的。
今天讀到您發表在《香港傳(chuan) 真》和烏(wu) 有之鄉(xiang) 網站上的文章,讓我聯想起,我曾經在一次我們(men) 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分組會(hui) 議上(黨(dang) 史係的同事們(men) 另為(wei) 一組)提出,在我們(men) 學院內(nei) 部,應當開展對理論前沿問題的研究和討論。我記得我當時是樣提議的:比如周新老師和我,一個(ge) 是非常自覺地反對普世價(jia) 值,一個(ge) 是非常自覺地堅持普世價(jia) 值,我們(men) 可以召開這樣的學術討論會(hui) ,一方作證方,一方作反方,把各自堅持和反對的道理都說出來。在學院開展這樣的學術討論,有助於(yu) 我們(men) 的理論研究走向深入。我明年就退休了,甚是希望還能立足於(yu) 廬山之外看廬山的視角,給本科生講一個(ge) 學期的“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概論”。您可不可以跟學校建議一下,讓劉利華再講一個(ge) 學期的課?如果這件事很讓您為(wei) 難,也就作罷。我想,也許退休了,恰恰更有時間和條件跟您及學院的同事們(men) 作更多的類似這裏這種坦誠的理論探討了吧?
請原諒我的直率。
祝您健康、愉快!
劉利華 2011年6月16日
來源:儒教複興(xing) 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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