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yu) 毛澤東(dong) 的評價(jia) 不應草率——給方紹偉(wei) 先生的一封信
    作者：曹豫生
    來源：作者惠賜《儒家郵報》發表
    時間：西曆2011年5月31日
    
    
    
    方紹偉(wei) 先生：
    
    在網上不經意間看到您寫(xie) 的《茅於(yu) 軾的“把毛澤東(dong) 還原成人”錯在哪？——走不下神壇的毛澤東(dong) 》一文，和中國左右兩(liang) 派的陳詞濫調相比，感到很新鮮。不過，對於(yu) 您的觀點，我還是有不同看法的。您是一位學者，文章很有學術的味道，而我對學者們(men) 常說的學術，學理之類的一竅不通，不過我作為(wei) 一個(ge) 普通人，畢竟也是生活在社會(hui) 中，畢竟對社會(hui) 也有自己的觀察和思考，所以這裏冒昧的提點意見，希望和您交流。
    
    一．關(guan) 於(yu) 毛澤東(dong) 的事實認定不應草率肯定
    
    在您的文章裏，您說：“在常識的範圍內(nei) ，茅於(yu) 軾的文章沒什麽(me) 大問題，除了"毛澤東(dong) 的目的在於(yu) 全世界都因他而痛苦"這句有明顯失誤外，其他的幾乎沒什麽(me) 漏洞”，我以為(wei) 太草率了。您簡單的認定茅於(yu) 軾的文章裏陳述的基本上事實，恐怕大可商榷。
    
    我在網上曾看到一篇汪暉、秦暉和溫鐵軍(jun) 三人的對話，這三個(ge) 人中，大家一般認為(wei) 秦暉是偏右翼的，而汪暉和溫鐵軍(jun) 是偏左翼的，他們(men) 三個(ge) 這種學理性的對話我沒什麽(me) 興(xing) 趣，所以文章也沒看。不過一些網友對於(yu) 對話的評論卻引起了我的興(xing) 趣，我看到有的網友說秦暉如何的泰山壓頂，而汪溫兩(liang) 人如何的難以招架，隻能胡攪蠻纏；有的網友說汪暉和溫鐵軍(jun) 說的有理有據，逼得秦暉在一些重要問題上，做出了重大的讓步。如果事先我不知道的話，我會(hui) 以為(wei) 他們(men) 說的不是同一場對話。這些不同評價(jia) 的人是在撒謊嗎？我想，至少主觀上應該不是。說這個(ge) 例子是想說明，大部分人有一種能夠自動過濾掉不符合自己觀點的事實、信息和論證的能力，經過過濾後接收到的事實、信息和論述又使得自己原有的觀點得以強化。顯然，我們(men) 可以大致說，讚揚對話中的秦暉表現優(you) 異的人基本上是右派人士，反之則是左派人士。當然也有人能夠超越立場，比較客觀的接收各方不同的信息和觀點，這樣的人一定是少之又少。以我對茅於(yu) 軾先生的觀察，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和大多數人一樣，是一個(ge) 屁股決(jue) 定腦袋的難以超越立場的人，所以他寫(xie) 出這篇文章一點也不讓我驚訝。
    
    方先生，我不知您是否知道，現在中國的網絡上謠言非常的多，我以前的一篇文章曾說，這些謠言的目的就是打造一個(ge) “悲慘中國”的景象。我在新浪微博上見識了很多這樣的謠言，以至於(yu) 新浪微博成立了專(zhuan) 門的官方辟謠賬號，並且對造謠者有一定的懲罰。從(cong) 戳穿的謠言看，大部分造謠的和傳(chuan) 謠的都是現在號稱自由派的人士（我認為(wei) 中國的自由派大部分是“偽(wei) ”的，不具備自由主義(yi) 素養(yang) ，所以說隻是“號稱”）。說句實話，有的謠言編造的水平真是太差了，稍有邏輯能力的人都能識破，可是我看到，很多有名的（比如加V的）自由派都相信了那些荒誕的謠言。這就說明了人們(men) 除了更願意接收強化自己觀點和認識的信息外，對這些信息的真偽(wei) 辨別能力會(hui) 出奇的差，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再荒誕的謠言總是有人信，因為(wei) 這些謠言完全符合自己對這個(ge) 世界的認識，他們(men) 覺得世界就應該發生謠言所說的事，因此他們(men) 義(yi) 無反顧的信了，他們(men) 不是沒有邏輯能力，而是不願意用。
    
    茅於(yu) 軾的這篇文章，其實就是我上麵所說的問題的結合體(ti) 。首先，茅於(yu) 軾過濾掉了有關(guan) 毛澤東(dong) 正麵的信息，其次隻要有關(guan) 毛澤東(dong) 的負麵信息，不願意去探查是否是事實，就把它們(men) 當做事實使用了。我不能具體(ti) 的談茅的文章裏哪些“事實”是有爭(zheng) 議的，這樣這封信就不知道有多長了。方先生有興(xing) 趣的話，可以去毛左派的大本營烏(wu) 有之鄉(xiang) 網站看看，即便你不喜歡他們(men) 的觀點，也可以看看他們(men) 對於(yu) 曆史事實的不同於(yu) 右派的考證和論述。當然，我上麵所說的接收單一信息的問題左派也一樣會(hui) 犯，因此要了解事實真相，我們(men) 就不得不閱讀雙方的論述，從(cong) “兼聽”和“邏輯”來更接近事實真相。我這裏不是說茅於(yu) 軾撒謊，他很可能真誠的相信自己所寫(xie) 的話，真誠的認為(wei) 自己非常的客觀，我隻是認為(wei) 他沒有超越自己立場的能力，也就難以去客觀的看待事物。我以為(wei) ，茅先生的文章和那些神化毛澤東(dong) 的文章其實從(cong) 本質上而言，是同一類的東(dong) 西。
    
    因此，方先生所說的“沒什麽(me) 大問題”，其實問題很大。
    
    二．毛澤東(dong) 當然可以走下神壇
    
    方先生認為(wei) 茅文“幾乎沒什麽(me) 漏洞”，隻是打不倒毛澤東(dong) ，因為(wei) “毛澤東(dong) 是神”。方先生在論證毛澤東(dong) 為(wei) 什麽(me) 是神的過程中，使用了“文化”、“中國魂”、“大一統”、“中華正統”這一類詞匯，實話實說，我覺得您說的挺玄的，基本上不太明白您說的是什麽(me) ，從(cong) 您的“毛澤東(dong) 在每一個(ge) 關(guan) 乎民族意誌的事件上，都能把他"英雄意誌"的目中無人和無法無天，表現得淋漓盡致、力滿氣足。蘇美兩(liang) 國的原子彈在他眼裏也就是把地球弄出一個(ge) 洞的問題，而一場在事後看來毫無軍(jun) 事或戰略意義(yi) 的對抗（如朝鮮戰爭(zheng) ，中蘇珍寶島之戰），在毛澤東(dong) 那裏卻是一個(ge) 連他自己也未必有意識的民族氣魄問題。毛澤東(dong) 在實現自己的"英雄意誌"時是極其自私的，是不顧代價(jia) 和不講道德的，他就是這樣一把雙刃劍，"農(nong) 村包圍城市"的勝利使他固執於(yu) "跨越資本主義(yi) 階段"的豪情，他對整個(ge) 民族傷(shang) 筋動骨，卻又在無意識中成就了民族的脊梁。”以及“中國人的"正統之神"早在宋徽宗時期就已經開始迷失，所以，對毛澤東(dong) 的"造神運動"遠不是文革才開始的，當然也不是新中國建立之後才開始的。中國人把"正統之神"附體(ti) 於(yu) 毛澤東(dong) 身上，是洋辱開始之後，洪秀全太平邪教的無能，曾國藩儒弱的退卻，袁世凱複辟的失算和蔣中正"不中不正"（特別是在東(dong) 三省的退卻）的共同結果。”，您似乎是在說毛澤東(dong) 成神是中華民族的民族主義(yi) 造成的，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
    
    不管我理解的對不對，也不管我是否看懂了您的論述，我依然認為(wei) ，您的結論是錯的。首先，我認為(wei) 毛澤東(dong) 完全可以走下神壇。其次，如果您真的認為(wei) 民族主義(yi) 使毛澤東(dong) 走不下神壇，那麽(me) 這個(ge) 結論並不完全正確，民族主義(yi) 隻是原因之一，而且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下麵說說我的理由。
    
    毛澤東(dong) 真的走不下神壇嗎？事實上他至少曾經走下了神壇。我們(men) 應該注意一個(ge) 時間點，那就是毛澤東(dong) 熱的興(xing) 起是在上個(ge) 世紀九十年代，而在八十年代，盡管您論述的那些“文化”之類的原因統統存在，可是毛澤東(dong) 的確逐漸走下了神壇，難道八十年代的中國人沒有大一統情結嗎？八十年代的很多人都有這個(ge) 印象，人們(men) 對毛澤東(dong) 的看法是越來越差，毛澤東(dong) 也從(cong) 偉(wei) 人逐漸向“惡魔”蛻變，這個(ge) 蛻變的過程中民間並沒有什麽(me) 大的力量去維護他，事實上毛澤東(dong) 不但走下了神壇，而且走向了地獄。你的“文化”論述如何解釋這一現象呢？毛澤東(dong) 重新走上神壇是在九十年代，它是伴隨著一場“毛澤東(dong) 熱”開始的，問題在於(yu) 它不像一般的什麽(me) “熱”那樣曇花一現，而是出現了持久的生命力。之所以這樣，是因為(wei) 一種社會(hui) 的需要，這種社會(hui) 的需要是毛澤東(dong) 走上神壇的主要原因。
    
    我們(men) 大致可以說，上個(ge) 世紀的八十年代，民眾(zhong) 普遍從(cong) 政府主導的改革中受益，不論是城市居民還是農(nong) 民，都迅速的提高了生活水平。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改革的好處越來越多的被少數人收入囊中，而改革的成本卻由多數人來承擔。隨著改革的深入，社會(hui) 兩(liang) 極分化越來越嚴(yan) 重，政府的腐敗越來越嚴(yan) 重，尤其是九十年代後半期的國企改革，讓大量的普通職工下崗失業(ye) ，與(yu) 此同時，社會(hui) 保障卻市場化了，需要自己掏錢來買(mai) ，這種情況當然會(hui) 引起廣泛的不滿。如何表現這種不滿，把毛澤東(dong) 重新推上神壇是方法之一，因為(wei) 毛澤東(dong) 畢竟是官方意識形態難以完全否定的。說白了，很多人推崇毛澤東(dong) ，實際上就是“打鬼借鍾馗”。八十年代人們(men) 從(cong) 改革中受益，也就沒有毛澤東(dong) 重新起來的土壤，而九十年代有了這種土壤，他自然就生根發芽了。毛澤東(dong) 能否再次走下神壇，可以的，關(guan) 鍵是要把他重新起來的土壤消滅掉。我想，胡適在建國六十年的沉浮也是這個(ge) 道理，改革開放後有了胡適重新起來的土壤，他也就起來了。
    
    我記得上個(ge) 世紀九十年代作家權延赤寫(xie) 的《走下神壇的毛澤東(dong) 》非常的暢銷，書(shu) 裏的毛澤東(dong) 像普通人一樣會(hui) 憤怒，會(hui) 激動，會(hui) 逗孩子等。但是吊詭的是，這本書(shu) 不但沒讓毛澤東(dong) 走下神壇，反而是毛澤東(dong) 重新走上神壇的起點之一，以前是“偉(wei) 大”，現在是“平凡的偉(wei) 大”。當時的國家副主席王震，說他讀了這本書(shu) 後老淚縱橫。這些老左派，在文革中受到批判，改革開放之初，批毛擁鄧是自然的，他們(men) 中的一些人後來看到社會(hui) 出現的腐敗，貧富懸殊的情況後，思想發生了轉變，我想這些人早年出生入死是帶有理想主義(yi) 成分的，改革後出現了他們(men) 早年所努力反對的東(dong) 西，恐怕也是深受刺激，轉而成了毛左派，聲稱現在理解主席當年為(wei) 什麽(me) 那樣做了。現在的毛澤東(dong) 實際上是一個(ge) 符號，一個(ge) 代表公正公平的符號，一個(ge) 人一旦成為(wei) 符號，實際上已經不是原來那個(ge) 現實中的真人了，就像切格瓦拉一樣。和格瓦拉不同的是，毛澤東(dong) 的鬥爭(zheng) 實踐是結集成書(shu) 的，很多人開始閱讀《毛澤東(dong) 選集》，不僅(jin) 把毛澤東(dong) 當成一個(ge) 符號來表達理念和鼓舞自己，而且想從(cong) 中得到行動的指導。毛澤東(dong) 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曾經影響了一代歐洲人，即使是今天，在世界上的一些地方，有些反政府武裝仍被稱為(wei) 毛派，從(cong) 毛澤東(dong) 那裏吸取力量。也許右派們(men) 會(hui) 說，現在還在禍害人。不過我們(men) 要明白的一點是，毛澤東(dong) 不是反抗的原因，而是反抗者手裏的工具。所以說，隻要中國社會(hui) 越來越公平公正，毛澤東(dong) 的影響力就會(hui) 慢慢縮小。而自由派現在想把毛澤東(dong) 罵死，正如方先生所說，的確是白費力氣。
    
    方先生認為(wei) 毛澤東(dong) 走不下神壇的原因是毛澤東(dong) 表現出來的民族主義(yi) 精神，我以為(wei) 也是一個(ge) 重要原因，但沒有我上麵所說的重要。中國的很多民族主義(yi) 者對毛澤東(dong) 並沒有有像毛左派那樣的狂熱，對毛澤東(dong) 的評價(jia) 反而更加客觀一些。比如《中國不高興(xing) 》的兩(liang) 位作者，王小東(dong) 所寫(xie) 的《認識文革的兩(liang) 麵性》（https://www.aisixiang.com/data/7181.html）和黃紀蘇所寫(xie) 的《中國革命與(yu) 陰謀史學》（https://blog.voc.com.cn/blog.php?do=showone&type=blog&itemid=356802&page=1），《中國不高興(xing) 》被認為(wei) 是一本宣揚民族主義(yi) 的書(shu) ，那王小東(dong) 和黃紀蘇也應該是民族主義(yi) 者吧，他們(men) 和毛左派的態度顯然是不一樣的，這樣的民族主義(yi) 者恐怕不是把毛澤東(dong) 推上神壇的主力吧。
    
    另外方先生還有一個(ge) 邏輯問題，當方先生說“中國人”如何的時候，似乎忘了一點，那些自由派也是中國人，自由派在中國，雖然聲勢已經不能和上個(ge) 世紀比了，但是它仍然擁有龐大的支持者，其中也有眾(zhong) 多的普通人，它們(men) 並不是極少數人。既然自由派這樣的“中國人”可以“把毛澤東(dong) 還原成人”，那麽(me) 其他的中國人為(wei) 什麽(me) 一定不行呢？今天的左派，明天可以變成右派，反之也是可以的，在變的過程中，對毛的態度也可能發生改變，恐怕並沒有什麽(me) 不行的。
    
    我寫(xie) 這個(ge) 東(dong) 西，深感惶恐，不知是否曲解了您的意思。不過我的觀點畢竟表達出來了，也算我的一次勇敢行為(wei) 。另外，我的此信會(hui) 在我的博客上發出，向您告知一下。
    
    
                                                             曹豫生
    
    
    
    注：方紹偉(wei) 先生的文章可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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