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榦：朱熹理學第一傳(chuan) 人

來源：《閩都文化》2017年第一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醜(chou) 五月廿八日丙辰

          耶穌2021年7月7日

黃榦（1152～1221），字直卿，號勉齋，長樂(le) 青山人。少師從(cong) 朱熹，後成為(wei) 其女婿，並被朱熹視為(wei) 道統繼承人。曆知新淦縣、漢陽軍(jun) 、安慶府等，多有善政。以大理丞轉承議郎終仕。卒諡文肅，贈朝奉郞。嚐講學白鹿洞書(shu) 院，生徒廣眾(zhong) 。提舉(ju) 湖南學政時，奏請朝廷，以公帑易茶陵田350畝(mu) 為(wei) 石鼓書(shu) 院學田，給養(yang) 諸生。一生著述頗豐(feng) ，可考的專(zhuan) 著有《五經講義(yi) 》《四書(shu) 紀聞》《誨鑒衙》《朱子行狀》等。明萬(wan) 曆中（1587～1598），與(yu) 李寬、韓愈、李士真、周敦頤、朱熹、張栻同祀石鼓書(shu) 院七賢祠，世稱“石鼓七賢”。

“為(wei) 往聖繼絕學”的使命意識，使得黃榦以傳(chuan) 承理學作為(wei) 己任，文章、道德、氣節成為(wei) 他追求的人生目標。他矢誌不渝傳(chuan) 承流布朱熹思想，使蘊含其中的求理、求實、憂患、力行、道德、開放等充滿生命智慧的學術精神，根深蒂固地嵌入民族文化的傳(chuan) 統之中。

候師三月

淳熙二年（1175）冬，崇安（今武夷山市）五夫村，大雪。

23歲的黃榦已經在這裏的客棧盤桓數日了。他要等待的人就是當時已名聞遐邇的大儒朱熹，可這位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始終不見蹤影。黃榦決(jue) 定一直等下去，直至見到他。

幾個(ge) 月前，他跟著為(wei) 官的二哥至吉州（今江西吉安），向廬陵名士劉清之求學。劉清之一見黃榦，認為(wei) 他是對道學悟性很強的非常之人，怕誤人子弟，極力建議他回福建向自己的老師朱熹求學，並修推薦書(shu) 一封帶給朱熹。

黃榦一路跋涉，迎風戴雪，滿麵塵霜，來到朱熹在五夫村的住處，可朱熹剛回婺源祭掃祖墓，不知何時歸來。為(wei) 了等待朱熹，住在客棧的黃榦，晚上睡覺連衣服都不敢脫，就等隨時被朱熹召見。這樣的日子一等就是三個(ge) 月，到了第二年春天，春暖花開了，朱熹才施施然歸來。

當年，也是這樣的鵝毛大雪天，兩(liang) 個(ge) 福建同鄉(xiang) 楊時和遊酢去向程頤求教。湊巧趕上程頤在屋中打盹，於(yu) 是兩(liang) 人隻好靜立門口，直到程頤一覺醒來，才發現門外的兩(liang) 個(ge) “雪人”。

朱熹對他的祖師們(men) 的勵誌故事當然了如指掌。看到這個(ge) 年輕人，居然虔誠地在這裏等候三個(ge) 月，頗為(wei) 讚許。

誌向遠大的黃榦十分珍惜在朱熹門下求學的機會(hui) ，不浪費一分一秒讀書(shu) 和做學問。《宋史·黃榦傳(chuan) 》記載：“榦自見熹，夜不設榻不解帶，少倦則微坐，一倚或至達曙。”朱熹對這位高徒甚為(wei) 器重。朱熹在寫(xie) 給劉公度的信中說：“直卿誌堅思苦，與(yu) 之處甚有益。”為(wei) 了開闊黃榦的眼界，朱熹還叫他到呂祖謙那裏請教，又叫他讀張栻寫(xie) 的書(shu) ，對當時鼎足而立的朱、呂、張三家的學術觀點進行比較。

淳熙六年(1179)，長兄黃杲卒，黃榦回福州治喪(sang) 。第二年依舊未歸，這使得朱熹十分沮喪(sang) ，他在回複黃榦的信中感歎道：“吾道益孤，朋友難得……所望於(yu) 賢者不輕。”自己“老病無聊，益厭俯仰，但思歸臥山林與(yu) 如直卿者一二人相與(yu) 講論，以終素業(ye) ”。這表明朱熹與(yu) 黃榦之間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僅(jin) 僅(jin) 是師生的關(guan) 係，已經上升到知己至交了。

後來黃榦回憶他當初師從(cong) 朱熹的情景時說：“榦丙申之春，師門始登，誨語淳淳，情猶父兄。春山朝榮，秋堂夜清，或執經於(yu) 坐隅，或散策於(yu) 林垌，或談笑布舂容，或切至而叮嚀。”師生情深，溢於(yu) 言表。

許多人認為(wei) 黃榦“候師三月”的故事，比起“程門立雪”來，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有聯讚道：

伊川府前立雪一尺，世皆尊程氏高弟稱遊楊載道南矣；

紫陽戶外候師三月，吾獨讚朱子門人號顏曾續統北焉。

蔥湯麥飯兩(liang) 相宜

淳熙九年(1182)，黃榦31歲，在朱熹門下已有八年之久了。這個(ge) 大齡青年，一心隻讀聖賢書(shu) ，兩(liang) 耳不聞窗外事。在他看來，“學問無窮，不可以輕儇浮淺得也”。朱熹每“語之以道德性命之旨，言下領悟”。黃榦這種安貧樂(le) 道、清心寡欲的品行和意純誌堅、刻苦求知的決(jue) 心最終打動了朱熹，他欣然將自己最憐愛的四女朱兌(dui) 嫁給了黃榦。

當時的朱熹聲名顯赫，“公卿名家莫不攀慕，爭(zheng) 欲以子弟求婚”，而他偏偏看中無甚背景、家境清貧的黃榦，正是看中黃榦一心向道、誌堅思苦、勵誌為(wei) 儒的才智。選擇黃榦為(wei) 婿，實際上是選擇學術和事業(ye) 的繼承人。

兩(liang) 年後，黃榦有了第一個(ge) 兒(er) 子黃輅。為(wei) 了追求更高的道學理想，身為(wei) 人父的黃榦難以顧及生計，生活日漸拮據，卻依然不改其誌。好友梅羽曾到他家中拜訪，見其“家徒四壁，日特蔬食以對”，但“賓客端坐，講論至達旦不寐”。

有一年盛夏，朱熹前來看望黃榦一家。女兒(er) 想好好款待老父親(qin) ，但因家境貧困，實在端不出什麽(me) 像樣的菜肴。無奈之下，女兒(er) 隻好跑到屋後的菜園裏摘了幾根香蔥做成清湯，然後又煮了一鍋麥飯。

朱兌(dui) 從(cong) 廚房端出蔥湯麥飯時，麵有難色、神情尷尬。深知女兒(er) 家裏窘境的朱熹絲(si) 毫沒有責怪，反而安慰道：“儉(jian) 樸度日，是我們(men) 家的好家風。這樣的飯菜已經不錯了，吃起來不僅(jin) 噴香可口，足以飽食，而且還能滋補身體(ti) ，我有什麽(me) 不高興(xing) 的呢？”

臨(lin) 別之際，朱熹飽蘸濃墨，揮筆寫(xie) 下一首詩：蔥湯麥飯兩(liang) 相宜，蔥補丹田麥補脾。莫道此中滋味少，前村還有未炊時。

嶽父的這首題詩，黃榦恭恭敬敬地貼在壁間，當作座右銘以及家訓。黃榦還在牆壁邊上自題詩曰：“愚夫飽欲死，誌士常苦饑。但能守簞瓢，何事不可為(wei) 。”足見其安貧樂(le) 道之風。

道付滄州繼絕學

南宋嘉定十年（1217），黃榦知安慶。金人在安徽北部的光州一帶連連起事，安慶軍(jun) 的首府在潛山，距光州不遠，而且又無屏障，極易被攻陷。遷城之事，迫在眉睫。

黃榦一邊以“金人破光州”為(wei) 由請示朝廷遷城，一邊帶文武官員趕到長江邊考察新城地址。整個(ge) 築城過程，動員了官兵百姓近萬(wan) 人，耗時250餘(yu) 天，最辛苦的就是知府黃榦。安慶城建成後兩(liang) 年，金兵破周邊的黃州沙窩諸關(guan) ，淮東(dong) 、西皆震，而唯獨安慶安然無恙。繼而夏季江水泛濫，洪澇一個(ge) 多月，安慶城仍屹然無虞。

黃榦選擇安慶造城，他的智慧和實幹開創了這個(ge) 城市的曆史，使之有了“萬(wan) 裏長江此封喉，吳楚分疆第一州”之美譽及“八省通津”的美稱，後來還一度成為(wei) 安徽的首府。如今，這個(ge) 黃梅戲之鄉(xiang) ，以一出常演不衰的經典黃梅戲《知府黃榦》，來永恒懷念這個(ge) 愛民盡職的地方官。

黃榦在仕途順暢、名聲日長之時，選擇急流勇退，辭官歸居。田園將蕪，胡不歸？他的更大的使命還未完成，他始終忘不了朱子的臨(lin) 終囑托。當年，朱熹在彌留之際，把自己的製服及所寫(xie) 的書(shu) 都托付給黃榦，並手書(shu) 訣別語說：“吾道之托在此，吾無憾矣。”

回歸故裏後，黃榦責無旁貸擔當起“領袖朱門”的責任，學生日益增加，巴蜀、江浙、荊湖之士都紛紛前來求學。編輯禮儀(yi) ，著寫(xie) 書(shu) 籍，與(yu) 弟子們(men) 講論經典，論說理義(yi) ，勤勉不倦，朝夕往來，質疑問難，請求教益，像朱熹講學的時候一樣。

公元1220年，在朱子去世的20年後，黃榦幾經反複修改的《朱文公行狀》終於(yu) 定稿，了卻了他的最大的心願。次年三月，黃榦溘然離去，他已經沒有遺憾了。當時，為(wei) 之送行的“門人弟子執紼者二百餘(yu) 人，皆衰絰菅履，引柩三十餘(yu) 裏至山間”。

後世人評論朱熹門人弟子聰明卓越固不少，然求其始終不渝、老而彌篤者，唯黃榦也。範壽康在《中國哲學史通論》中，稱黃榦“是一個(ge) 有骨有肉的學者”。

作為(wei) 朱熹的門人、女婿，黃榦從(cong) 學朱熹前後達25年之久，隨侍左右，在朱熹理學思想體(ti) 係的建構中，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在朱熹逝世後，為(wei) 朱子學的普及和傳(chuan) 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黃榦把“傳(chuan) 承道統”看成是朱熹的最大成就，給朱熹以“紹道統，立人極，為(wei) 萬(wan) 世宗師”的高度評價(jia) ，從(cong) 而確立了朱熹“道統”的地位。

經過黃榦的發幽闡微，朱子學最終衝(chong) 破“偽(wei) 學”的禁錮，成為(wei) 南宋之後的正統思想。從(cong) 此，朱熹對於(yu) 儒學的解析被認為(wei) 是儒學的正宗解釋，在此後的元、明、清三代，它占據了不可動搖的統治地位。至元代，金履祥在《濂洛風雅》中尊周敦頤為(wei) 理學開山祖師，以周敦頤——二程——楊時——羅從(cong) 彥——李侗——朱熹——黃榦——何基——王柏為(wei) 理學傳(chuan) 承的正統世係。

明末清初，由黃榦整理編輯的朱子著作，還經傳(chuan) 教士漂洋過海，得以在歐洲廣為(wei) 流傳(chuan) ，影響深遠。

公元1700年左右，一位叫作白晉的法國傳(chuan) 教士，送給他的德國朋友萊布尼茨一件禮物。這是一本朱熹的著作《周易本義(yi) 》，裏麵的數張“易圖”，引起了這位綽號Lovenix，即什麽(me) 也不信的人的濃厚興(xing) 趣。萊布尼茨在伏羲八卦圖裏，左思右想，最終悟出了二進製數之真諦。欽佩激動之餘(yu) ,萊布尼茨寫(xie) 信給當時的中國皇帝康熙,他稱讚康熙尊崇儒學，導倡程朱，是最具有理性的皇帝，要求加入中國籍。

在萊布尼茨看來，中國宋儒思想的“理”與(yu) 基督教的“上帝”簡直就是同一個(ge) 概念，這個(ge) “理”超越了智慧，是一種超智慧。他也正是從(cong) 中國理學家的智慧中，受到啟發，係統地提出了二進製的運算法則，為(wei) 計算機的現代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通過萊布尼茨的傳(chuan) 入，通過孟德斯鳩、伏爾泰、狄德羅等先賢的啟蒙，朱子理學思想被有機地融入現代文明中，煥發出生機和活力。黃榦傳(chuan) 揚朱子理學，功不可沒。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wei) 有源頭活水來。”理學之樹常青，曆史給予黃榦——朱子理學第一傳(chuan) 人的褒獎，他是當之無愧的。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