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為(wei) 什麽(me) 要赴金陵拜會(hui) 王安石

作者：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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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醜(chou) 五月初七日乙未

          耶穌2021年6月16日

蘇軾因“烏(wu) 台詩案”被貶謫黃州，在黃州一呆就是四年多。元豐(feng) 七年正月，神宗給三省發手劄，稱“蘇軾黜居思咎，閱歲滋深，人材實難，不忍終棄”，決(jue) 定移蘇軾為(wei) 汝州團練副使。不久又應蘇軾的申請，許於(yu) 常州居住。常州恰好在江寧府之鄰。四月，蘇軾離開黃州赴常州，沿途拜訪朋友、遊覽山水，所以走得很慢，七月份才抵達金陵。在金陵，蘇軾拜會(hui) 了退居鍾山下的前宰相王安石。

應該說，元豐(feng) 七年秋王、蘇的這次會(hui) 麵是十分愉快的，他們(men) 共遊鍾山，互有詩歌唱和，相談甚歡，但話題可能未涉時政，因為(wei) 這個(ge) 話題會(hui) 令雙方尷尬。跟王安石沾親(qin) 帶故的蔡絛說，蘇軾與(yu) 王安石遊金陵，“盡論古昔文字，閑即俱味禪悅”，他們(men) 所論話題是佛理。這個(ge) 記載是可信的。蘇軾在致友人滕甫的書(shu) 信上自述說：“某到此，時見荊公，甚喜，時誦詩說佛也。”——不奇怪，王安石晚年沉溺於(yu) 佛老，而蘇軾對於(yu) 釋道亦深感興(xing) 趣、頗有研究，佛理正是他們(men) 的共同話題。

他們(men) 還討論了另一個(ge) 共同話題——詩歌。對蘇軾的文學才情，王安石是一直都承認的，據說金陵相會(hui) 後，王安石更是由衷讚歎：“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蘇軾則寫(xie) 詩表達了對王安石的敬仰之情：“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mu) 宅，從(cong) 公已覺十年遲。”可謂相見恨晚、惺惺相惜。

因為(wei) 與(yu) 蘇軾相處得很是愉快，王安石勸老朋友：不如在金陵購房住下來。蘇軾亦自稱正有此意，蘇詩所言“勸我試求三畝(mu) 宅，從(cong) 公已覺十年遲”，說的便是這回事。不過，據說由於(yu)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屋，與(yu) 王安石結鄰而居的計劃隻好作罷，在江寧盤桓了一段時間後，蘇軾便告別王安石，離開金陵，過真州。

在真州，蘇軾又給王安石致信：

軾頓首再拜特進大觀文相公執事。近者經由，屢獲請見，存撫教誨，恩意甚厚。別來切計台候萬(wan) 福。軾始欲買(mai) 田金陵，庶幾得陪杖履，老於(yu) 鍾山之下。既已不遂，今來儀(yi) 真，又已二十餘(yu) 日，日以求田為(wei) 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而成，扁舟往來，見公不難也。

在這封信中，蘇軾向王安石推薦了他的門生秦觀，並委婉地請王安石向朝廷舉(ju) 薦秦觀：

向屢言高郵進士秦觀太虛，公亦粗知其人，今得其詩文數十首，拜呈。詞格高下，固已無逃於(yu) 左右，獨其行義(yi) 修飭，才敏過人，有誌於(yu) 忠義(yi) 者，其請以身任之。此外，博綜史傳(chuan) ，通曉佛書(shu) ，講集醫藥，明練法律，若此類，未易以一一數也。才難之歎，古今共之，如觀等輩，實不易得。願公少借齒牙，使增重於(yu) 世，其他無所望也。

也許這才是蘇軾過金陵拜見王安石的真實目的。蘇軾寫(xie) 過一篇《成都聖像藏記》，元豐(feng) 三年，有人將此記手抄本送給王安石，王安石讀後擊節歎賞。消息傳(chuan) 到黃州，蘇軾也很高興(xing) ，那時即萌生了請王安石薦引秦觀的想法，他與(yu) 友人計議此事：“知荊公見稱經藏文，是未離妄語也，便蒙印可，何哉？《圓覺經》紙示及，得暇為(wei) 寫(xie) 下卷，令公擇寫(xie) 上卷。秦太虛維揚勝士，固知公喜之，無乃亦可令荊公一見之歟？”

難怪有研究者提出：“蘇軾過江寧拜訪王安石的真正目的是什麽(me) ？難道真的如論者所說，為(wei) 了暢敘‘友誼’、表達對王安石的‘仰慕’、‘尊敬’和‘向往’麽(me) ？是想在江寧求田問舍、與(yu) 王安石卜鄰而共老鍾山麽(me) ？顯然都不是。蘇軾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借王安石之口推薦秦觀”。王安石“約蘇軾‘卜居秦淮’的心意是真誠的，但蘇軾本人卻根本無此打算，除了借荊公之齒牙推薦秦觀外，其他皆屬虛與(yu) 周旋”。（參見閻笑非：《試談蘇軾與(yu) 王安石的關(guan) 係》）

王安石似乎也看出了蘇軾的用意，複信說：“承誨喻累幅，知尚盤桓江北，俯仰逾月，豈勝感悵。得秦君詩，手不能舍。”隨後筆鋒一轉：“然聞秦君嚐學至言妙道，無乃笑我與(yu) 公嗜好過乎？”巧妙地謝絕了蘇軾的要求。

此後，蘇軾似未再致書(shu) 王安石。倒是在王安石去世後，因江寧府幕職官周穜上書(shu) 朝廷，提議以王安石配享神宗廟廷，蘇軾極力反對，多次上章詆毀王氏，並要求正周穜之罪：“昔王安石在仁宗、英宗朝，矯詐百端，妄竊大名，或以為(wei) 可用，惟韓琦獨識其奸，終不肯進。使琦不去位，安石何由得誌？”“竊以安石平生所為(wei) ，是非邪正，中外具知，難逃聖鑒。先帝蓋亦知之，故置之閑散，終不複用。”這個(ge) 時候，蘇大學士可能忘記了自己所寫(xie) 的詩句“從(cong) 公已覺十年遲”。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