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張謇的商道

作者：梁林軍(jun) （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

來源：《經濟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醜(chou) 二月廿一日庚辰

          耶穌2021年4月2日

張謇是我國近代著名企業(ye) 家、教育家，為(wei) 中國近代民族工業(ye) 興(xing) 起、教育和社會(hui) 公益事業(ye) 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作為(wei) 中華文化熏陶出來的知識分子，張謇意識到落後必然挨打、實業(ye) 才能救國，積極引進先進技術和經營理念，提倡實幹興(xing) 邦，起而行之，興(xing) 辦了一係列實業(ye) 、教育、醫療、社會(hui) 公益事業(ye) ，幫助群眾(zhong) ，造福鄉(xiang) 梓，是我國民族企業(ye) 家的楷模。如何理解這一重要論斷？我們(men) 應該回到張謇對於(yu) 商業(ye) 的理解和實踐本身，了解其對於(yu) 商業(ye) 模式或者說“商道”的辨析和選擇，從(cong) 中或許不難發現張謇的與(yu) 眾(zhong) 不同之處。

商業(ye) 的宗旨是謀公眾(zhong) 之利

張謇認為(wei) ，企業(ye) 的商業(ye) 模式須具備合法性與(yu) 正當性，達到圖個(ge) 人私利與(yu) 謀公眾(zhong) 之利相統一。張謇以狀元之身棄官從(cong) 商，冒儒生之大不韙，卻開士人從(cong) 商之新風氣。他從(cong) 事實業(ye) 的宗旨是為(wei) 了國家和民眾(zhong) ，而不是為(wei) 了謀取一己之私，是“為(wei) 中國大計而貶，不為(wei) 個(ge) 人私利而貶”。

他所創辦的大生紗廠，其命名出自《周易》的“天地之大德曰生”，即天地之大德，在於(yu) 使萬(wan) 物生生不息。促進民生、服務民生是大生紗廠的宗旨。張謇立誌於(yu) 為(wei) 中國民眾(zhong) 生產(chan) 質量過硬，百姓買(mai) 得起、用得起的紡織產(chan) 品，打破洋企、洋貨對中國紡織日用品市場的壟斷。同時，在企業(ye) 取得盈利、個(ge) 人獲取財富之後，他又積極興(xing) 辦各種社會(hui) 公益事業(ye) ，反哺社會(hui) 、服務民生。這些充分體(ti) 現了他的商業(ye) 宗旨是謀公眾(zhong) 之利。

商業(ye) 的基礎是實業(ye)

從(cong) 商並不是無財不謀，而應當始終堅持以實業(ye) 為(wei) 本。張謇認為(wei) ，當時國計民生的當務之急是“人人能自謀其衣食”，而“衣食之謀，在於(yu) 實業(ye) ”。張謇以輕工業(ye) 為(wei) 商業(ye) 基礎，主張實業(ye) 救國、教育興(xing) 邦，這也使他從(cong) 根本上區別於(yu) 傳(chuan) 統的貨賈、買(mai) 辦或者同時代的商人。這樣的商道選擇與(yu) 他對百姓的人道關(guan) 懷和自身的曆史擔當有密切關(guan) 係。

張謇曾發起設立南通聯合交易所，但當他發現市場投機活動日盛，擾亂(luan) 正常的市場經營，而當時法律和監管製度並不完善，交易所繼續運行極有可能給大量中小投資者和普通家庭帶來虧(kui) 損風險時，毅然放棄商業(ye) 利益，解散、關(guan) 閉交易所。

商業(ye) 的方法是現代商業(ye) 知識

中國的商業(ye) 在經曆西方貿易衝(chong) 擊之後很難振興(xing) ，究其原因，張謇認為(wei) 是“不學無術”，中國封建王朝大多采取賤商主義(yi) ，當時社會(hui) 上雖然逐漸崇尚實業(ye) ，但是中國受過係統商業(ye) 教育的人才屈指可數，亟需普及商學知識，培養(yang) 商業(ye) 人才。

商業(ye) 人才必須一講商業(ye) 學術，二講道德。商業(ye) 學術即商品出產(chan) 需要的各種技能和知識，是商業(ye) 的前提。但是，商業(ye) 的根基是商業(ye) 道德和商業(ye) 信用。商業(ye) 道德是就個(ge) 人修養(yang) 而言，商業(ye) 信用則具有一定的社會(hui) 性，二者相輔相成；有道德的人對人對事自然會(hui) 有信用，有信用的人自然道德品質亦是上佳。商業(ye) 人才須做到技能、知識、道德俱全，缺一不可。

商業(ye) 的盈利策略是薄利多銷

為(wei) 商究竟應該囤積居奇還是薄利多銷？《史記·貨殖列傳(chuan) 》談到“貪賈”與(yu) “廉賈”，張謇認為(wei) “貪賈”之“貪”在於(yu) 希望得到重利或暴利，所以常有囤積居奇的想法，時常采取囤貨觀望的策略；“廉賈”之“廉”在於(yu) 有利潤就賣，賣完了之後再尋找其他盈利機會(hui) 。這兩(liang) 種不同的商業(ye) 傾(qing) 向和商業(ye) 策略選擇導致了不同的結果：“貪賈”貪圖厚利，囤積居奇，周轉變慢，最後利潤反而變薄；“廉賈”薄利多銷，周轉迅速，最後利潤反而變厚。張謇認同“薄利多銷”的市場策略，認為(wei) 為(wei) 商之道需要擴大市場，加快周轉，薄利多銷，不宜囤積居奇。

產(chan) 品定位由市場決(jue) 定

關(guan) 於(yu) 企業(ye) 應該生產(chan) 什麽(me) 樣的產(chan) 品以及產(chan) 品的定價(jia) 問題，張謇認為(wei) 市場需求決(jue) 定產(chan) 品定位。企業(ye) 生產(chan) 經營要以市場需求、客戶需求為(wei) 準繩，不能以我為(wei) 主、自以為(wei) 是、曲高和寡，否則即使能生產(chan) 出好的產(chan) 品，企業(ye) 也會(hui) 因不能盈利而倒閉。

產(chan) 品的成本如果過高，價(jia) 格昂貴，即使質量很好、品質很高，但是客戶無人問津，銷路不暢，難免會(hui) 給企業(ye) 帶來虧(kui) 損。因此，在生產(chan) 之前，必須研究“社會(hui) 之心理及社會(hui) 經濟”，即要有對市場情況的充分調研以及消費者的真實需求分析。比如，雖然人們(men) 天性都喜歡精美而不是粗糙的商品，但是喜歡不等於(yu) 會(hui) 形成購買(mai) 力；如果遇到經濟萎縮時期，整個(ge) 社會(hui) 都崇尚節儉(jian) ，人們(men) 必然隻選擇物美價(jia) 廉的商品。

商業(ye) 分配機製要實現平衡

張謇認為(wei) ，如果經營一項商業(ye) ，使所有股東(dong) 都能得到好的投資回報，即使發起人和經營管理者沒有得到好處，但社會(hui) 逐漸形成合夥(huo) 投資的風氣，即為(wei) “公仆”。但是，如果股東(dong) 得到好的投資回報，而創始人和經營管理團隊隻是為(wei) 少數股東(dong) 服務，對社會(hui) 毫無幫助，這隻能稱之為(wei) “眾(zhong) 仆”。張謇認為(wei) ，自己作為(wei) 企業(ye) 的發起人、創始人，當“公仆”可以，但是不可以做“眾(zhong) 仆”。

張謇的“公仆眾(zhong) 仆論”實際上觸及的是現代企業(ye) 管理的一項核心問題，即股東(dong) 與(yu) 企業(ye) 發起人或管理層的關(guan) 係問題。在企業(ye) 創辦初期，為(wei) 了把投資人聚合在一起，發起人或者創始人不得不許以“厚利”，但是若隨著企業(ye) 不斷經營發展，企業(ye) 的發起人、管理層和員工長期得不到相應的利益，不能參與(yu) 並分享企業(ye) 發展的成果，那麽(me) 這樣的企業(ye) 分配機製就是糟糕的，也注定難以長久延續。在商業(ye) 利益的分配機製上，企業(ye) 須尋求股東(dong) 、經營管理層和員工之間的平衡和長期共贏。

商業(ye) 發展需要良性的政商環境

要振興(xing) 實業(ye) ，必須徹底打破官場積習(xi) ，改善官商環境。張謇認為(wei) ，理想的“官商關(guan) 係”應該做到官要像官、商要像商，不可“不當通而通”，也不能“不當隔而隔”。官員和商人各司其職，但可以做到相互幫助、相互支持，共同為(wei) 國家、民生服務，而不是合謀攫取私人利益。可見，張謇認為(wei) ，商業(ye) 發展需要官商互助而不是“互通”的官商關(guan) 係。張謇關(guan) 於(yu) 官商關(guan) 係的理念與(yu) 現在所說的構建“親(qin) ”“清”的新型政商關(guan) 係論述有內(nei) 在的契合之處。

商業(ye) 的責任是反哺社會(hui)

張謇以“節儉(jian) ”著稱，自己節衣縮食，可但凡遇到有益於(yu) 國家、民族的公益事業(ye) 都出手闊綽，有一點做一點，有一分做一分，毫不吝惜。張謇創辦的企業(ye) 有明確的社會(hui) 公益支出比例和規定，他從(cong) 不肆意挪用公司資金。張謇以個(ge) 人名義(yi) 辦理的慈善事業(ye) ，比如育嬰堂、養(yang) 老堂等，在大生公司額定捐款之外，有時也會(hui) 向大生公司通融資金，但是等到年底結賬時，不管積欠多少，張謇即使在上海登報賣字，也要償(chang) 還給大生公司。張謇嚴(yan) 格尊重企業(ye) 的規範運作，不因為(wei) 自己是大股東(dong) 和實際控製人或者資金用於(yu) 公益事業(ye) 就肆意破壞企業(ye) 的財務紀律。

總之，張謇所麵臨(lin) 的已是全球貿易時代，西方貨物充斥於(yu) 中國市場，中國每退一步，西方則更進一步。張謇深知唯有通過知恥而奮勇地學習(xi) ，增強國人的世界觀念和商戰知識，中國才有機會(hui) 立於(yu) 世界民族之林。張謇是開放、包容、謙虛的士人代表，能夠積極學習(xi) 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知識、現代的商業(ye) 理念和管理知識，主張通過最廣泛地、最深入地發展工業(ye) 來富民強國。同時，與(yu) 西式企業(ye) 家追求純粹的商業(ye) 利潤不同，以張謇為(wei) 代表的中國民營企業(ye) 家天然地注重其商業(ye) 的道義(yi) 正確和社會(hui) 價(jia) 值。正因如此，張謇對商業(ye) 的理解超越了當時的時代，確實是中國民營企業(ye) 家的先賢和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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