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feng) 從(cong) 吾與(yu) 關(guan) 學複振

作者：李敬峰（陝西師範大學副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九月初八日庚子

          耶穌2020年10月24日

“清初三大儒”之一的李二曲在書(shu) 寫(xie) 關(guan) 學源流時指出：“關(guan) 學一派，張子開先，涇野（呂柟）接武，至先生（馮(feng) 從(cong) 吾）而集其成，宗風賴以大振。”二曲這一指陳就將馮(feng) 從(cong) 吾在關(guan) 學建構和複振中的“集大成”地位顯豁出來。我們(men) 需要追問的是，馮(feng) 從(cong) 吾究竟通過何種方式來實現關(guan) 學在晚明的生成、更新與(yu) 複振，這是我們(men) 當下推動傳(chuan) 統關(guan) 學“兩(liang) 創”所必須梳理、反思和龜鑒的。

建構關(guan) 學譜係

在晚明地域學術抬頭的契機下，馮(feng) 從(cong) 吾自覺融進這一學術思潮中，係統梳理自張載以來的關(guan) 中儒學傳(chuan) 統，全力編纂關(guan) 中理學史，終成《關(guan) 學編》。是書(shu) 作為(wei) 第一部勾勒關(guan) 中理學史的專(zhuan) 著，其典範意義(yi) 首先在於(yu) 係統建構出清晰的關(guan) 學傳(chuan) 衍脈絡，使原本零散、無序的關(guan) 學轉變為(wei) 統一、有序的關(guan) 學，成為(wei) 具有形、實兼備的地域學術傳(chuan) 統學派。其次是規範“關(guan) 學”的內(nei) 容和邊界。“關(guan) 學”之名雖最早由南宋呂本中提出，但並未被賦予明確的內(nei) 涵，也未引起廣泛的使用。而直到馮(feng) 從(cong) 吾，才將何謂“關(guan) 學”明確化和清晰化。他說：“餘(yu) 不肖，私淑有日，頃山中無事，取諸君子行實，僭為(wei) 纂次，題曰關(guan) 學編，聊以識吾關(guan) 中理學之大略雲(yun) 。”也就是說，從(cong) 地域來講，關(guan) 學指的是“關(guan) 中地區”的學術。從(cong) 內(nei) 容來講，關(guan) 學指的是“關(guan) 中理學”。這就從(cong) 地域和內(nei) 容兩(liang) 方麵將“關(guan) 學”的內(nei) 涵與(yu) 外延予以限定，使以往較為(wei) 籠統的“關(guan) 學”概念明朗化，規範和主導著此後學界對“關(guan) 學”的理解和把握。馮(feng) 從(cong) 吾的這種提揭之功受到李維楨的高讚：“關(guan) 學明，而濂洛以下紫陽之學明，濂洛以上羲、文、周、孔子之學亦明矣。”再者是開風氣之先，為(wei) 後學續編關(guan) 中理學史提供藍本。馮(feng) 從(cong) 吾之後，續編關(guan) 學史者代不乏人，先後有清代王心敬、李元春、賀瑞麟在馮(feng) 氏的基礎上，依照馮(feng) 氏所開創的事跡、思想、著作和按語的編寫(xie) 體(ti) 例，相繼作《關(guan) 學續編》，擴展和增容關(guan) 學史，尤其是民國張驥作《關(guan) 學宗傳(chuan) 》，使關(guan) 學史趨於(yu) 豐(feng) 富和完善，建構起一套完整和係統的關(guan) 學譜係，強化地域認同，彰顯關(guan) 學道統。

△張載像資料圖片

拔擢張載地位

自程朱理學一統天下以來，張載一直被納入程朱理學的視域內(nei) 而未能賦予其獨特的地位，尤其是在南宋、金、元時期，張載之學更是暗而不彰，即使到明初關(guan) 中諸儒那裏，張載依然很少被提及。雖然到中期呂柟那裏，開始更多地提及張載，但“並沒有明確把張載與(yu) 宋元以降關(guan) 中地區的理學傳(chuan) 統作緊密的聯係”（呂妙芬）。這一現象直到馮(feng) 從(cong) 吾才得以改觀。一方麵，馮(feng) 從(cong) 吾標舉(ju) 張載，強化張載與(yu) 關(guan) 中理學的關(guan) 聯。他說：“我關(guan) 中自古稱理學之邦，文、武、周公不可尚已，有宋橫渠張先生崛起郿邑，倡明斯學，皋比勇撤，聖道中天。”又說：“關(guan) 中理學，推重橫渠。”寥寥數語就將張載在關(guan) 學乃至理學建構中的首出地位凸顯出來。另一方麵，馮(feng) 從(cong) 吾力促張載後裔回歸故裏。我們(men) 知道，北宋之後，關(guan) 中戰亂(luan) 頻仍，張載後裔四處遷移，至晚明張載故裏已無後裔存在，宗師後人的“不在場”對晚明關(guan) 學的複振是極為(wei) 不利的。有鑒於(yu) 此，馮(feng) 從(cong) 吾開始遍查史誌，終於(yu) 在河北灤州誌中發現張載後裔的存在，立即移書(shu) 官府，不無興(xing) 奮地指出：“知橫渠先生後裔在灤，大為(wei) 吾道一快。”請求官府協助將張載後裔中挺拔之秀者移居張載故裏，以接續和傳(chuan) 承宗師香火，尤其是作為(wei) 精神符號影響士林，此議獲得官方支持，並很快得以實施。通過上述舉(ju) 措，馮(feng) 從(cong) 吾將張載從(cong) 程朱學派的一分子拔擢至地域學術的領袖，重塑張載的學術地位。

△馮(feng) 從(cong) 吾像資料圖片

推闡關(guan) 中理學

關(guan) 學如何在中晚明陽明心學風靡之際實現自我更新，以期賡續學脈，是馮(feng) 從(cong) 吾所著重考慮的。馮(feng) 從(cong) 吾推崇關(guan) 學但並不以關(guan) 學自限，他積極吸收與(yu) 融會(hui) 陽明心學，實現關(guan) 學的心學化轉向，以與(yu) 主流學術思潮對話和爭(zheng) 鳴。馮(feng) 從(cong) 吾一針見血地指出當下學問的歸屬：“聖人之學，心學也”“聖賢學問總隻在心上用功”。這顯然是心學的論調，昭示出馮(feng) 從(cong) 吾對心學的接受和認可，從(cong) 整體(ti) 上將晚明關(guan) 中理學的旨趣與(yu) 走向引入心學，使關(guan) 中理學由崇尚外在的格物致知和禮學轉向以探討內(nei) 在心性為(wei) 宗旨。不惟如此，晚明更是朱、王之爭(zheng) 最為(wei) 激烈的時期，換而言之，回應和解決(jue) 朱、王之爭(zheng) 是這一時期學人所必須麵對的，馮(feng) 從(cong) 吾自不外於(yu) 這一思潮，他獨證獨創，自成一家之言，開創出以關(guan) 學的躬行禮教、篤實踐履來解決(jue) 全國性議題的“關(guan) 學模式”。通過層層努力，馮(feng) 從(cong) 吾確立了關(guan) 中理學的發展基調，使得關(guan) 學成為(wei) 晚明地域意識抬頭思潮之中極為(wei) 卓越和典範的學派。

△馮(feng) 從(cong) 吾《關(guan) 學編》書(shu) 影資料圖片

培育關(guan) 學後人

學派傳(chuan) 承和發揚關(guan) 鍵一環在於(yu) 體(ti) 道、傳(chuan) 道者的培養(yang) 。明代關(guan) 中籍閣臣馬自強曾指出：“關(guan) 中成、弘間人才濟濟稱盛。自嘉靖來漸衰，至於(yu) 今日，則寥落而孤弱極矣。”這種傳(chuan) 道者的斷層直接影響關(guan) 學的延續和壯大。馮(feng) 從(cong) 吾以振興(xing) 關(guan) 學自任，著力解決(jue) 這一肯綮問題。他首先創建關(guan) 中書(shu) 院，以“明學術，醒人心”為(wei) 目的，訂立學規，不僅(jin) 親(qin) 身督教，亦延聘當世名師，一時從(cong) 學者絡繹不絕，“四方從(cong) 學至五千餘(yu) 人”，培養(yang) 諸如周傳(chuan) 誦、黨(dang) 還醇、白希彩等大批關(guan) 中名士，使得關(guan) 中書(shu) 院成為(wei) 是時全國四大書(shu) 院之一，並持續影響到清代，後來的關(guan) 中大儒李二曲、孫景烈、路德、柏景偉(wei) 、劉古愚等皆在此地授課講學，為(wei) 關(guan) 學的延續和傳(chuan) 承奠定基礎。建設書(shu) 院隻是從(cong) 硬件上完成培養(yang) 傳(chuan) 道者的第一步，更為(wei) 重要的是如何培養(yang) 和培養(yang) 什麽(me) 樣的傳(chuan) 道者。馮(feng) 從(cong) 吾力主通過“講學”來培養(yang) 傳(chuan) 道之士，他說：“講學之名不可騖，亦不可避，世教衰微，民不興(xing) 行久矣，為(wei) 今之計更無別法，亟宜提此二字，使學者望而趨之，期而至之。”這就將“講學”治世救人的功能提揭出來。當然，“講學”隻是一種形式，更為(wei) 重要的是內(nei) 容的設定，馮(feng) 從(cong) 吾說：“講學以孝弟仁義(yi) 為(wei) 宗”“講學即講德”。也就是將講學的內(nei) 容限定在道德倫(lun) 理上，以期通過提升學者的心性涵養(yang) ，來培育道德之士作為(wei) 傳(chuan) 道者。可見，馮(feng) 從(cong) 吾依然走的是道德育人、道德救世的傳(chuan) 統路徑。

要之，馮(feng) 從(cong) 吾通過以上不同角度的努力，勾勒關(guan) 學譜係，弘揚關(guan) 學道統，極大地推動關(guan) 學在晚明的複振，使得關(guan) 學學脈賴以不墜，成為(wei) 地域學派全國化的典範。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