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yi) 門陳”的崛起和分家後的分布

作者：夏麥陵

來源：《中華讀書(shu) 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三月三十日乙未

          耶穌2020年4月22日

“義(yi) 門陳”是史載“江州義(yi) 門陳氏”的簡稱，其居地當年在德安縣太平鄉(xiang) 常樂(le) 裏，即今江西德安縣車橋鄉(xiang) 義(yi) 門陳村。

在我國古代，凡合族而居、累世不分家的大家族大都得到朝廷的旌表，被稱作“義(yi) 門”。

原中國宋史研究會(hui) 理事、江西師範大學曆史係教授許懷林先生在其論文集《老牛漫耕錄》（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的第二部分“家族社會(hui) 研究”中，就有專(zhuan) 門文章談到江州義(yi) 門陳的崛起及其陳氏家法的具體(ti) 內(nei) 容、陳氏家族的瓦解與(yu) 義(yi) 門陳曆史上的影響。一個(ge) 家族的崛起或複興(xing) ，常以民族文化的複興(xing) 和民族精神的崛起為(wei) 先導。文化是精神的載體(ti) ，聚族家法則是人人生後言行的準則，具有極強的約束力。朝廷的嘉獎所產(chan) 生的輿論力量，使義(yi) 門陳成員有一種維係家族不散的崇高榮耀感，大家族製定的家法是起決(jue) 定性作用的內(nei) 部綱領，沒有這個(ge) 內(nei) 因，朝廷的嘉獎那個(ge) 外因就失去效力。

據許懷林先生研究，《宋史》卷四五六孝義(yi) 列傳(chuan) 中的《陳兢傳(chuan) 》有較多的記述。而對陳氏祖先世係嬗變、義(yi) 門陳崛起的過程說得最詳細的，則是胡旦的《義(yi) 門記》。《義(yi) 門記》附於(yu) 道光二十七年（1847）印製的《義(yi) 門陳氏大成宗譜》的卷首。胡旦說，義(yi) 門陳氏為(wei) 南朝陳宜都王叔明之後裔，叔明五世孫兼乃唐玄宗李隆基時的進士，官右補闕，贈秘書(shu) 少監。兼之子京，唐德宗李適時的進士，無子，以從(cong) 子褒為(wei) 嗣。褒之子瓘。瓘之子避難於(yu) 泉州，生伯宣。伯宣後隱居江州廬山，注《史記》且行於(yu) 世。詔征不起，就拜著作郎。伯宣之孫旺徙居德安縣太平鄉(xiang) 常樂(le) 裏，從(cong) 陳伯宣隱居廬山以後的世次，可表列如下：

一世——伯宣二世——0（不詳）三世——旺（伯宣之孫）四世——機（旺之子）五世——感（機之子）六世——蘭(lan) （感之子）

七世——青（蘭(lan) 之子）

八世——伉、侍、仲、俛、偉(wei) 、伸（青之六子）

九世——崇（仲之子）十世——兗(yan) （崇之子）

十一世——昉（兗(yan) 之子）

十二世——鴻（昉弟之子）十三世——兢（鴻之弟）

十四世——旭（兢從(cong) 父弟）十五世——蘊（旭之弟）十六世——泰（蘊之弟）

德安義(yi) 門陳興(xing) 旺起來始於(yu) 九世陳崇之時，而陳氏家法之推行則在唐昭宗大順元年（890），胡旦《義(yi) 門記》也認為(wei) 義(yi) 門之立始於(yu) 南唐李昪時的升元六年（937），到北宋宋太祖趙匡胤開寶年末（976），義(yi) 門陳人口達740人，宋真宗趙恒鹹平三年（1000）增至2478人。義(yi) 門陳能昌盛富庶，有賴於(yu) 朝廷和地方官府的嘉獎和扶持，南唐主李昪曾“敇賜義(yi) 門陳氏”。北宋太宗趙炅太平興(xing) 國七年（982）免去陳家“本戶沿征雜配”，領海發給補助救濟。《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一載。北宋太宗淳化元年（990）四月癸醜(chou) “江州言德安縣民陳兢十四世同居，老幼千二百餘(yu) 口，常苦食不足。令歲貸官米二千石。”陳家不僅(jin) 享有這些經濟上的優(you) 待照顧，而且得到朝廷的特殊禮遇。據《義(yi) 門陳氏大成宗譜》卷首所記，唐僖宗李儇曾賜給對聯一副：“九重天上書(shu) 聲舊，千古人間義(yi) 字香”。宋太宗趙炅所賜對聯為(wei) “三千餘(yu) 口文章第，五百年來孝義(yi) 家”，匾額“義(yi) 門陳氏”，另有詩一首“金門宴罷月如銀，環佩珊珊出鳳城。問道江西誰第一，鹹稱唯有義(yi) 門陳”。

義(yi) 門陳二千餘(yu) 人長期聚居一起，憑什麽(me) 力量維係而不散？在相同的社會(hui) 條件下，義(yi) 門陳比起其他的義(yi) 門的凝聚力顯得特別強勢？從(cong) 前述的內(nei) 容中可以看出義(yi) 門陳有兩(liang) 方麵的優(you) 勢，一是朝廷的嘉獎，這是外因，大家族形成一種觀念，即維係聚居是一種崇高的榮耀。二是陳崇製訂的家法，這是內(nei) 因，雖然這是私法，確實家族人人言行的準則，具有很強的約束力。但家法隻談對普通勞動者的管理和約束，處罰不聽命的普通勞動者。專(zhuan) 門設有刑杖廳，廳門的對聯是“家嚴(yan) 三尺法，宮省五條刑”。可知官府的統治是通過族權來實現的。不過，義(yi) 門陳實施族權的過程中，強調的相對平等的物質生活待遇，所以家族成員間的矛盾，便在內(nei) 部消化，不致於(yu) 到家族破裂的程度。但人口在增加，土地還是那麽(me) 多，像《續資治通鑒》卷三一所載淳化元年（990）“江州言德安縣民陳兢十四世同居，老幼千二百餘(yu) 口，常苦食不足”的情況仍然避免不了，分家是正常的現象，也是解決(jue) 大家族內(nei) 部有關(guan) 矛盾的辦法。自古至今，沒有一個(ge) 不分家的大家族。但像義(yi) 門陳這樣曆次受到朝廷表彰的大家族，不是北宋仁宗嘉祐七年（1062）的朝廷聖旨下令分家這個(ge) 特殊的外因，誰敢拆散義(yi) 門陳？正因為(wei) 有朝廷聖旨命令義(yi) 門陳氏分家，所以義(yi) 門陳留在德安的總部和分布於(yu) 外省市縣的分部，都把朝廷下令分家一事視為(wei) “榮顯”。其他義(yi) 門家族都沒有這種特殊的待遇。

義(yi) 門陳分家的方法，是按輩分房族拈鬮，每個(ge) 小義(yi) 門陳分支得一處田莊，共分為(wei) 291莊，這還是一個(ge) 大約數，並非確指。有的義(yi) 門陳分支的家譜編修得晚些，便未計入291這個(ge) 莊數之內(nei) ，如在湖北崇陽莊的義(yi) 門陳分支，1934年才編修《義(yi) 門陳氏大成宗譜》（今藏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圖書(shu) 館），所以當年義(yi) 門陳德安總部分家後的分布名單中，湖北所分布的義(yi) 門陳分支家族，便沒有崇陽分支。分布在崇陽的《義(yi) 門陳氏大成宗譜》卷三有《義(yi) 門分莊紀實》一文，便說到嘉祐七年下令江州義(yi) 門陳氏分家時，“眾(zhong) 官臨(lin) 門，監護分拆，至明年（嘉祐八年）三月議始定”。這篇紀實是當時的家長陳泰所擬文字，分家之後的熙寧七年（宋神宗趙頊）七月，陳譔所撰《義(yi) 門分莊回憶》，複述了陳泰的話，有些地方說得更為(wei) 坦率，如分家時“車馬擁門，監戶分析，豈容抗拒”雲(yun) 雲(yun) 。

宋仁宗嘉祐七年（1062）朝廷下令江州義(yi) 門陳分家一事，《宋史》《續資質通鑒長編》《宋大詔令集》《宋名臣奏議》《文潞公文集》《包孝肅疏議》等古文獻都沒有記載，連《德安縣誌》也是如此。嘉祐七年朝廷下令江州義(yi) 門陳分家一事，江州義(yi) 門陳和各義(yi) 門陳分支宗譜言之鑿鑿。自古至今，沒有一個(ge) 不分家的大家族。一個(ge) 父輩名下的子孫，長大後各自獨立成小家庭，這是必然的結果，且有益於(yu) 社會(hui) 發展。江州義(yi) 門陳也必然要分開，但無人敢首倡。這壓力來自曆代朝廷旌表的詔命，不是朝廷下令誰敢開這個(ge) 口？所以嘉祐七年的聖旨就是義(yi) 門陳分家的動力。正因為(wei) 有嘉祐七年江州義(yi) 門陳分家的聖旨，所以不管是義(yi) 門陳家族或當時的社會(hui) 各界，都將這一特大新聞視為(wei) 義(yi) 門陳大家族的特殊待遇，所有義(yi) 門陳分支的家族中，都將嘉祐七年分家一事視為(wei) 榮耀。因為(wei) 其他家族哪有這份恩賜之事？

據《義(yi) 門分莊回憶》記載，“亦有因仕寄莊，大約四十有三，俱係天聖三年（1025，宋仁宗趙禎）所奏置者。更有莊外立莊。不暇計及。”可見在嘉祐七年（1062）朝廷下令分家之前，家族中在外為(wei) 官者所有的產(chan) 業(ye) ，不是大家族全體(ti) 所共有的，所以沒有列入拈鬮範圍。又據1947年德安義(yi) 門堂修《義(yi) 門陳氏宗譜》收入一篇《庚戌重修家乘序》，其中說分家時“大莊則二百九（十），小莊則四十二”，含有嘉祐七年分家或達三百多家的意思。憑借當年的分莊名單，按照現今的省縣區劃，能夠判別清楚的約200個(ge) ，它們(men) 是——

江西省：南昌、饒州（鄱陽）、贛州、南安（大庾）、吉安、宜春、樂(le) 平、臨(lin) 川、靖安、艾（修水縣西）、彭澤等50餘(yu) 州縣；

江蘇省：太倉(cang) 、湖州、昆山、江都、儀(yi) 征、無錫、宜興(xing) 、江陰、六合等30餘(yu) 州縣；

浙江省：錢塘、處州（今麗(li) 水西）、嚴(yan) 州（今建德東(dong) 北）、金華、會(hui) 稽（紹興(xing) ）、鄞縣、餘(yu) 姚、麗(li) 水、江山等23個(ge) 州縣；

湖北省：荊州、武昌、漢陽、鄂州、大冶、黃陂、江陵、嘉魚、黃岡(gang) 等22個(ge) 州縣；

福建省：汀州（今長汀）、漳州、閩縣（今福州市）、晉江、建陽、崇安、侯官（今福州），邵武等19個(ge) 州縣；

安徽省：安慶、合肥、亳州、蕪湖、貴池、宣城、當塗等16個(ge) 州縣；

湖南省：長沙、衡州（今衡陽）常德、華容、湘鄉(xiang) 等10餘(yu) 個(ge) 州縣；

廣東(dong) 省：惠州、南海、東(dong) 莞、新會(hui) 、順德等10餘(yu) 個(ge) 州縣；

山東(dong) 、上海、四川、廣西、陝西等省市區也各有幾個(ge) 州縣。

此外，約有100個(ge) 莊名沒有寫(xie) 出所在州縣，難於(yu) 判定所在地點。總之，江州義(yi) 門陳陳氏分家以後，其成員分布到大半個(ge) 中國的事實確鑿無疑。從(cong) “江州義(yi) 門陳”的興(xing) 旺、崛起和分家後的分布來看，“江州義(yi) 門陳”有其獨立的成長和興(xing) 旺並崛起的曆史，並非其他外地陳氏家族的一支遷來而形成的“義(yi) 門”。所以難怪中國東(dong) 部、南部，甚至像陝西的西北部的陳姓家族，多承認他們(men) 是原“江州義(yi) 門陳”的一個(ge) 分支。所以後來的德安義(yi) 門陳氏祠堂內(nei) 楹聯寫(xie) 道：“義(yi) 聚三千七百口人間第一，分莊七十二州軍(jun) 天下無雙”。

如今，德安義(yi) 門陳村已逐漸恢複對外開放，建議原唐僖宗、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曾賜給的對聯、詩、匾額，以及重建刑杖廳和廳門的對聯，都當如實恢複。讓如今的海內(nei) 外來參觀的陳姓或非陳姓氏的人們(men) 走進重建的義(yi) 門陳村，就像走進當年的曆史似的。

家族是民族的基礎，民族是國家的基礎。培養(yang) 一個(ge) 人的愛國主義(yi) 思想，當然可以從(cong) 培養(yang) 他的家族感情和民族感情做起。在世卿世祿製度基本消亡之後的我國封建社會(hui) 的中後期，有些家族之所以曆久不衰，代有聞人，就是靠這個(ge) 家族祖上的道德、功業(ye) 及其傳(chuan) 下來的家教、家訓、家規，以及長期形成的家範、家風。這是極其珍貴的精神財富，尤其祖上出了聞人，促使家族成員有一種光榮自豪感，成為(wei) 家族成員奮發向上的鞭策力量。所以如今提倡續寫(xie) 家譜，即使祖上沒有聞人，也要心知父母的養(yang) 育之恩。《詩·小雅·蓼莪》雲(yun)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便是兒(er) 女對父母養(yang) 育之恩的深切體(ti) 認。所謂“孝”，其實就是知恩圖報的倫(lun) 理學原則在家庭內(nei) 部的具體(ti) 表現。“悌”的本義(yi) 是敬愛兄長，兄長對弟弟有時也負有撫養(yang) 教育的責任。“悌”實際上是知恩圖報的理學原則在兄弟之間的體(ti) 現。“孝悌”是仁愛精神在家庭內(nei) 部的充分體(ti) 現，也是確保社會(hui) 和睦親(qin) 善的倫(lun) 理學目標的基石。《禮記·中庸》記孔子之言，將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五種人倫(lun) 關(guan) 係稱為(wei) 天下之達道。《江州義(yi) 門陳氏家法三十三條》（詳見《老牛漫耕錄》198～201頁）便談到“孝弟”（悌）問題。可見對“孝悌”之重視。嘉祐七年朝廷聖旨下令江州義(yi) 門陳氏分家後，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分支義(yi) 門陳，仍在分支家譜中轉載此三十三條家法。一份家法如此廣泛地為(wei) 後世看重，並流傳(chuan) 八九百年，足以令天下義(yi) 門陳後裔所珍視。孟子有言，“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所以“家正而天下定”。“家正”依靠的主要是一種精神力量。它促使家族成員有以祖上某某的後代為(wei) 榮的自豪感。隻要不忘家風，遵循祖訓，當官的能當個(ge) 清官，不當官的也能做個(ge) 好人，從(cong) 事學術研究的，也會(hui) 有所建樹。以上則是德安義(yi) 門陳村複建的意義(yi) 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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