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情不悔說船山

——蕭萐父先生與(yu) 船山學研究

作者：郭齊勇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於(yu) 《湘水》2019年第5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臘月廿二日戊午

          耶穌2020年1月16日

摘要：蕭萐父先生是著名的船山學專(zhuan) 家。他對船山的研究可分為(wei) 三個(ge) 階段，以1962、1982、1992年紀念船山逝世270、290和300周年為(wei) 契機，三階段都有其代表作。蕭先生研究的特色：1、投注了情感，煥發了詩意。2、深研明清之際早期啟蒙思想家共同體(ti) ，尤其闡發了船山的新貢獻。3、建構了船山哲學的邏輯範疇係統，推進了研究方法論。4、培養(yang) 了學生，形成了團隊，傳(chuan) 承了學術。

蕭萐父先生（1924—2008）對先哲王船山先生（1619——1692）情有獨鍾，一輩子研究船山哲學，成果頗豐(feng) ，創獲尤多。

一、研究的三階段

蕭先生研究船山學，大體(ti) 分為(wei) 三個(ge) 階段。

第一階段是上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代表作是他提交1962年船山逝世270周年，兩(liang) 湖在長沙合辦的王船山學術討論會(hui) 的論文《王夫之哲學思想初探》和《淺論王夫之的曆史哲學》。此次會(hui) 議的發起人和主持人是敝校前輩老校長、哲學家李達先生。蕭先生這兩(liang) 文是重頭文章，中華書(shu) 局1965年出版的會(hui) 議論文集（上下冊(ce) ），將此二文分別放在哲學類第一篇和史學類第二篇（第一篇是敝校前輩史學家姚薇元先生）。我的另一位老師、蕭先生的同事唐明邦先生也提交了兩(liang) 文，即編入論文集哲學類第三篇的《〈周易外傳(chuan) 〉的若幹辯證法思想》和附錄中的《王船山史跡訪問記》。唐先生帶學生曾於(yu) 1961年底到長沙與(yu) 衡陽市縣調查了二十多天，探訪遺跡，訪問老者，搜閱到不少珍貴資料。湖北省知名學者席魯思、彭雨新（以上為(wei) 武大教授）、劉先枚等出席了長沙會(hui) 議，發表了論文。為(wei) 準備長沙會(hui) 議，湖北學者先行開了一次預備會(hui) ，討論船山學術，為(wei) 了打磨、研討提交長沙會(hui) 議的論文。以上足見湖北學界對兩(liang) 湖船山會(hui) 議的重視。

第二階段是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代表作是蕭先生1979年撰寫(xie) 的《王夫之矛盾觀中的“分一為(wei) 二”與(yu) “合二而一”》（又名《王夫之矛盾觀的幾個(ge) 主要環節》）和提交1982年湖南衡陽王船山會(hui) 議的論文，即由若幹篇論文（《王夫之絪蘊生化的自然史觀》《王夫之理勢相成的人類史觀》《王夫之認識論的辯證法》）組合成的大文章《船山辯證法論綱》（又名《王夫之辯證法思想引論》）。以上兩(liang) 文收入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蕭先生主編的《王夫之辯證法思想引論》，後者又收入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王船山學術思想討論集》。這兩(liang) 個(ge) 集子，為(wei) 1982年湖北省、湖南省分別組織召開的、紀念王夫之逝世290周年的會(hui) 議論文集。李德永師、唐明邦師及湖北學界的舒默、鍾興(xing) 錦、馮(feng) 天瑜、羅熾、許蘇民等師友都參與(yu) 了。當時我們(men) 恰好在蕭先生門下攻讀碩士，躬逢其盛，聆聽了先生講王夫之的專(zhuan) 題課，參與(yu) 了先生講義(yi) 、論文的討論與(yu) 整理，又蒙先生不棄，親(qin) 自指導修改了不成熟的拙文，在先生提攜下，參加了兩(liang) 湖兩(liang) 個(ge) 王船山會(hui) 議。（79級碩士生學長蕭漢明、蔣國保、李漢武、劉春建等，我們(men) 81級的我與(yu) 李維武、黃衛平、舒金城，及有的學弟學妹，都不同程度地參與(yu) 其事。）蕭先生這一時段宏觀地講中國哲學啟蒙的坎坷道路，微觀地講王夫之哲學，尤重王夫之哲學範疇體(ti) 係的建構。難能可貴的是，他不僅(jin) 自己深入研究，還啟發誘導，帶動兩(liang) 湖，尤其是湖北省哲學史學會(hui) 的同仁，特別是扶植後學來做船山學研究。他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做學術組織工作，指導修改青年學者、學生的論文。1982年秋湖南衡陽的王船山會(hui) ，蕭老師、唐老師帶我們(men) 好幾位研究生去了，對我們(men) 要求極嚴(yan) ，會(hui) 前及會(hui) 議期間，兩(liang) 度專(zhuan) 門開會(hui) ，讓我們(men) 虛心向與(yu) 會(hui) 的專(zhuan) 家學習(xi) ，認真聽會(hui) ，積極參與(yu) 討論，批評我們(men) 想借會(hui) 議遊山玩水的思想苗頭。

第三階段是先生晚年，上世紀90年代至2008年去世，屬於(yu) 先生學術總結的階段。1993年底，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先生的《船山哲學引論》，主要匯編了他前兩(liang) 階段研究王夫之的成果，還附錄了他研究黃宗羲、傅山、晚明學風的論文。這一著作當然是先生研究王船山的代表作之一。此期間，先生的代表作應為(wei) 《船山人格美頌——為(wei) 紀念王船山逝世三百周年作》（又名《王船山人格美淺繹》），收入羅小凡、王興(xing) 國主編《船山學論》（船山學刊社1993年版）和先生的《吹沙二集》（巴蜀書(shu) 社1999年版）。此文言簡意賅，富有深意。本文的寫(xie) 作背景是作者遭逢了生命中的坎坷，兩(liang) 年不許招生授課。在這種背景下，作者的內(nei) 心世界與(yu) 船山發生了共鳴，尤為(wei) 呼喚做人的應當，歌頌獨立不苟的人格與(yu) 真善美境界的追求。這一階段的、同時也是先生研究船山的總的代表作，應是先生與(yu) 許蘇民教授合著的《王夫之評傳(chuan) 》，是書(shu) 於(yu) 2002年由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

許蘇民學兄早在上世紀70年代，在蕭先生、唐先生、李先生等下放到襄陽分校時，就從(cong) 學於(yu) 先生們(men) ，從(cong) 蕭先生為(wei) 本書(shu) 寫(xie) 的弁言與(yu) 跋語中可知兩(liang) 位作者合作的默契。本評傳(chuan) 全麵研究了王夫之的時代、生平、哲學、史學、道德倫(lun) 理、政治經濟、宗教、文藝美學思想，最後討論了傳(chuan) 主及其思想的曆史地位與(yu) 曆史命運。本書(shu) 綜合了蕭老師有關(guan) 的所有成果，但因先生晚年病痛纏身，精力有限，本書(shu) 與(yu) 《明清啟蒙學術流變》一樣，有的部分是由許蘇民學兄執筆的，有的部分是先生親(qin) 自執筆的，美學思想部分則是由高華平學弟執筆的。但兩(liang) 書(shu) 的大綱細目，全是先生親(qin) 自擬定的，最後先生通讀並改定全書(shu) ，十分辛苦。兩(liang) 書(shu) 所有資料都是從(cong) 第一手來的。先生與(yu) 蘇民兄仔細通讀了嶽麓書(shu) 社新校《船山全書(shu) 》及有關(guan) 資料，並且不隻一遍。所有引文都曾反複校核，在解釋上都曾反複思考、打磨。蘇民兄有很高的哲學智慧，深厚的哲學史修養(yang) 與(yu) 訓練，而且著作等身。當然，以上兩(liang) 書(shu) 都是兩(liang) 位作者通力合作而成，其靈魂是屬於(yu) 蕭先生的。正如許蘇民兄說過的，《明清啟蒙學術流變》和《王夫之評傳(chuan) 》皆是先生畢生研究的心血結晶。

以上三階段即以1962、1982、1992年為(wei) 中心，以紀念船山逝世270、290和300周年為(wei) 契機，最後在2002年出版了《王夫之評傳(chuan) 》，紀念船山逝世310周年。

二、成就、貢獻與(yu) 特色

以下說說蕭先生研究船山學的成就、貢獻與(yu) 特色。

1、投注了情感，煥發了詩意。

1982年秋，他在會(hui) 後敬謁船山故居，作湘西草堂題詠若幹首，爾後又發展為(wei) 湘西草堂雜詠十首，表達了他的心聲。以下選錄六首：

芳情不悔說船山，彈指湘波二十年。 

今日漧溪憶風貌，芷香蕪綠夢初圓。 

薑翁癡絕和梅詩，慧境芳情永護持。 

雪後春蕾應更嫵，願拋紅淚沁胭脂。 

衡嶽鍾靈豈二賢，鄴侯書(shu) 卷石頭禪。 

翩翩少年訂行社，衝(chong) 破鴻蒙別有天。 

雪兒(er) 紅豆少年詩，夢斷章江月落時。 

天地有情容祓禊，雷風相薄孕新思。 

當年甕牖秉孤燈，筆隱驚雷俟解人。 

三百年來神不死，船山應共頌春芳。

第一首詩的首句“芳情不悔說船山”，我們(men) 不可輕忽其意。文革中先生曾被批判，說他潛心研究王船山是搞封建主義(yi) ，走白專(zhuan) 道路。那十年期間，先生在繁重的體(ti) 力勞動之餘(yu) ，仍在牛棚偷偷地讀王船山的書(shu) ，並以船山精神激勵自己。他一生以船山為(wei) 師友。

先生倡導詩化哲學，而且是實踐者。先生的詩，情文並茂，情理交融，有甚深意味。這裏有衡山的風景、典故，有船山的行跡、著述、思想、精神及先生的評價(jia) 。第三首題嶽麓書(shu) 院，明顯反對正統思想，肯定傳(chuan) 統的多元多樣。衡山有二賢祠，紀念朱熹、張栻，二賢與(yu) 嶽麓書(shu) 院有不解之緣。先生則認為(wei) 船山不亞(ya) 於(yu) 二賢，並把他與(yu) 唐宰相李泌、禪宗一派宗師石頭希遷等與(yu) 衡嶽有關(guan) 的大家相提並論。

學術研究要不要帶感情？1982年衡陽船山會(hui) 上，有的專(zhuan) 家針對蕭先生的論文中的觀點提出批評，認為(wei) 我們(men) 對研究對象不能帶有感情，應做純客觀研究，如果研究誰就愛誰，容易拔高研究對象，那將無益於(yu) 學術研究。這當然有一定道理。蕭先生作了回應，這就是他的《曆史科學與(yu) 曆史感情》一文的背景。蕭先生認為(wei) ，個(ge) 人好惡，確應避免，但曆史研究要設身處地，知人論世，才能理解古人。他指出，應分別兩(liang) 種感情，一種是主觀的偏愛偏惡，是私情，另一種是在客觀冷靜科學分析基礎上，通觀全局，綜合多側(ce) 麵情況而產(chan) 生的一種曆史感情，一種具有曆史感的價(jia) 值判斷，即符合曆史趨向的“公情”。他認為(wei) 對以王夫之為(wei) 代表的明清之際思想家產(chan) 生一定情感，與(yu) 曆史的前進性是相一致的。我個(ge) 人認為(wei) 這還說得不夠，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產(chan) 生感情，也是人之常情，有感情才有研究的動力。當然，研究時的理性分析更為(wei) 重要，理性與(yu) 情感應互濟互動。

蕭先生晚年自號薑翁，他與(yu) 船山心心相應。《俟解》本是船山的一本書(shu) ，先生的詩“筆隱驚雷俟解人”即化思想、著作於(yu) 詩句，表明他與(yu) 船山的心靈相通。他與(yu) 船山都喜詩，都愛梅，都說夢，都有慧境芳情。

2、深研共同體(ti) ，尤重此個(ge) 案。

先生把王船山放在明末清初的文化背景及早期啟蒙思想家群體(ti) 中予以研究。他繼承侯外廬先生的早期啟蒙的講法，並擴而大之，又掘井及泉。他有詩雲(yun) ：

船山青竹鬱蒼蒼，更有方顏顧李黃。

曆史樂(le) 章憑合奏，見林見樹費商量。

他認為(wei) 明末清初學術範式與(yu) 風格有了重大轉型，離開、揚棄了宋明道（理）學主潮，轉向經世致用、核物究理之學，由虛返實，成為(wei) 中國學術近代化蛻變之濫觴。如李贄、顧炎武、黃宗羲、傅山、王船山、方以智、陳確、唐甄、顏元、李塨等思想家，形成了一共同體(ti) ，激蕩起新思潮。這一思潮擺脫了宋明道學的“囚縛”，實現了學術的多元轉向，並在哲學上有所創新。先生指出，這種轉向，還不隻是所謂的由宋學轉向漢學，由性理空談轉向經學考據，值得重視的是此期間的通史之學、諸子之學、新興(xing) 質測之學，以及披著經言、考證、複古等外衣的啟蒙思想，這些思想繼續發展，直到與(yu) 近代傳(chuan) 入的西學合流。前述的先生與(yu) 許蘇民兄合著之《明清啟蒙學術流變》對這一思潮之總體(ti) 及主要代表人物作了深入探討，是有關(guan) 這一斷代思想史的扛鼎之作。

在明末清初早期啟蒙思潮中，先生尤重王船山的研究，抉發了船山在思想史上的特殊貢獻。先生認為(wei) ，船山以“入其壘，襲其輜”，“六經責我開生麵”，“推故而別致其新”的方式，遵循哲學史發展的內(nei) 在邏輯，從(cong) 思想實質上總結並終結了宋明道學。在本體(ti) 宇宙論上，船山以“氣本”與(yu) “氣化”相統一的理論，取代朱熹、王陽明，複歸張載之“正學”。在人性論上，船山以“性日生日成”，“未成可成，已成可革”的創見，總結、超越了宋明道學有關(guan) 人性問題的爭(zheng) 論。在認識論上，船山以“己”“物”相依，“知”“行”統一，“以理禦心”，“入德凝道”的係統學說，把宋明時期的致知理論推進到一個(ge) 新的水平。在人文主義(yi) 方麵，船山以“依人建極”的原則，深入“古今之變”的研究，創立了他的“理勢相因”、“人文化成”的曆史進化論。由此出發，在“天人”“理欲”關(guan) 係問題上，擺脫了宋明道學“理欲”對立、“存理滅欲”的舊思想軌道，提出並論證了人不能“任天而無為(wei) ”，而應當“竭天成能”、“與(yu) 天爭(zheng) 勝”、“以人道率天道”，成為(wei) 天地的主人。船山認為(wei) ，理欲並非對立，而是“有欲斯有理”，不能“禁欲”，也不能“薄於(yu) 欲”，應當滿足人的自然欲求，在豐(feng) 富的感性活動中去充分實現人的價(jia) 值和人的本質。船山還呼喚體(ti) 現“大公之理”的“明日之吾”，乃是一個(ge) 早期啟蒙者所向往的自我意識的覺醒。以上是先生總結的王船山有別於(yu) 前賢的哲學創慧。

3、建構了邏輯範疇係統，在方法論上有推進。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men) 在先生門下讀書(shu) 學習(xi) 的時期，老師特重哲學範疇史研究，這也是當時中哲史學界的整體(ti) 氛圍使然。在研究方法論上，先生突破了唯物主義(yi) 與(yu) 唯心主義(yi) 的對子結構，強調並落實邏輯與(yu) 曆史相統一的方法論原則。

如論船山的絪蘊生化的自然史觀，先生是抓船山的如下範疇來展開的：從(cong) “絪蘊”到“兩(liang) 、一”“分、合”，到“動、靜”，到“化、變”，到“內(nei) 成、外生”，到“始、終”。如論船山的理勢相成的人類史觀，先生首論“人極”，接著是“古、今”，“道、器”，“理、勢”，“時”“幾”，到“相反而固會(hui) 其通”、“變而不失其常”、“即民以見天”、“援天以觀民”。如論船山的以理禦心、入德凝道的認識辯證法，先生從(cong) “知”與(yu) “能”開始，到“己”與(yu) “物”，到“心”與(yu) “事”、“心”與(yu) “理”，到“道”與(yu) “德”，到“知”與(yu) “行”，最後到“實踐”。這第三部分，即認識辯證法，我最熟悉，因為(wei) 我參與(yu) 了這一部分的整理工作。

這些範疇體(ti) 係是今人的建構，當然不是王船山的原意。這種建構是憑今人的知識結構、哲學意識與(yu) 對船山的理解而來，極有可能是創造性誤讀。一方麵，因為(wei) 抽繹出的範疇，離開了具體(ti) 文本而自由解釋，可能失真，而範疇之聯結，係統之架抅，可能太過主觀。另一方麵，雜亂(luan) 無章的哲學史材料堆積如山，不可能不經過整理。先生在方法論上有推進，不再是關(guan) 公戰秦瓊式的兩(liang) 軍(jun) 對戰史（唯物與(yu) 唯心、辯證法與(yu) 形而上學），強調邏輯與(yu) 曆史的統一。這種統一，如何拿捏得好？先生有論述，有實踐，既防止邏輯偏勝，邏輯壓製曆史，失去豐(feng) 富性與(yu) 偶然性，又防止雜而無統，沉溺在史料中拔不出來。

4、培養(yang) 了學生，形成團隊，傳(chuan) 承學術。

先生從(cong) 個(ge) 人研究到群體(ti) 研究，發動武大，進而聯絡湖北學者，配合湖南學者，促進兩(liang) 湖乃至全國學者投入到船山學研究中來。先生嘔心瀝血，悉心培養(yang) 、提攜了兩(liang) 代學人，從(cong) 我們(men) 前麵提到的諸學長，到現在活躍在明清之際與(yu) 王船山等學術領域中的吳根友、鄧輝教授等。學術靠一代代學人傳(chuan) 承。

船山曰：“學成於(yu) 聚，新故相資而新其故；思得於(yu) 永，顯微相次而顯察於(yu) 微。”先生是船山哲學研究的典範，他的為(wei) 人為(wei) 學之道，啟迪著後生。我們(men) 要繼承先生德業(ye) 雙修的傳(chuan) 統，在船山學乃至中國哲學研究上“推故而別致其新”。

寫(xie) 於(yu) 2019年10月

載於(yu) 《湘水》2019年第5期

2020年1月修訂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