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論語》“為(wei) 君難”內(nei) 涵及當代價(jia) 值

作者：康敏

來源：《人文天下》2019年第21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臘月初五日辛醜(chou)

          耶穌2019年12月30日

傳(chuan) 統文化經典有眾(zhong) 多管理智慧，如《論語·子路》中的“為(wei) 君難”，蘊涵了深刻的為(wei) 政之理。“為(wei) 君難”一言，旨在警告“以為(wei) 不難”而溺於(yu) 職。知“為(wei) 君難”之為(wei) 何，能勵精圖治，則有“一言可以興(xing) 邦”之效。為(wei) 君之要，在有政德，需有智、仁、勇三者。達此三者，在於(yu) 修身，在有人德。由此證明，“為(wei) 君”之所以難，實在修身之難。修身之道，誠有多途。結合當今時政，論修身之方，擇其要言：在立誌正心，以明從(cong) 政初心；在學而習(xi) 之，以達行政之智；在敬畏審慎，以牢記使命不變質。所以，深知“為(wei) 君難”內(nei) 涵，於(yu) 今仍有借鑒意義(yi) 。

一、“為(wei) 君難”之內(nei) 涵

“為(wei) 君難”出於(yu) 孔子之口，就職領導之位者，將深感此言甚是知心之語。“如知為(wei) 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xing) 邦乎？”（《論語·子路》）由此可知，古之人知此一言，可以興(xing) 邦。但“為(wei) 君之難”，其如之何可以興(xing) 邦，則更需闡明其理。天下事務，各有其道，各持其理。人類社會(hui) ，無非倫(lun) 理，故論人當依人倫(lun) 之理。為(wei) 君之事，悉有其中道理。事相在外，道理在中，明其中道理，便可統率事相。“為(wei) 君難”，知其中為(wei) 君之倫(lun) 理，則能因明於(yu) 理而敏於(yu) 事，然後可解困救難。所以，若為(wei) 君者知其所以難，則必期

有興(xing) 邦之大效。知此一言，尚可興(xing) 邦，推而論之，更何況單位。“為(wei) 君難”作為(wei) 傳(chuan) 統文化為(wei) 政之理，

釋以現代形式，可為(wei) 今人所鑒，可以啟發領導。而相對於(yu) 上，君亦是臣，君臣本是一境，故亦可益於(yu) 為(wei) 臣者。

君者，即單位領導，領所管之域，司所屬之員。其所以能領、能導，在其掌有所屬之權，其位高勢強，故似以為(wei) 無所難。實不知，領導之位，身係權源所賦之職、之責，上則負任命之去留，下則關(guan) 涉人心之向背。其權重言威，與(yu) 民生禍福，可由其一言而決(jue) 。一念之錯，或貽全體(ti) 員工於(yu) 憂；一言不謹，或引廣大民眾(zhong) 側(ce) 目；一行不慎，或致自他無窮之患。所以，為(wei) 君之事，豈不難乎？如領導不以“為(wei) 君”為(wei) 難，驕縱恣肆，厭諫喜諛，不聞其過，致使溺於(yu) 管理，則亡日近而不知。

知“為(wei) 君難”，其旨在興(xing) 邦。此“為(wei) 君難”，雖一言三字，如知之甚深而有所惕，則能兢業(ye) 以圖之。若獨處，則不敢放肆，恐習(xi) 以為(wei) 常，而養(yang) 成怠忽放逸之心；若領眾(zhong) ，則秉彝好德，誠克盡勤治，而不敢有一事之或忽。由是統全局、率下屬，皆砥礪前行，於(yu) 職業(ye) 事務共盡心力，將見職員有行為(wei) 懿範，政事能有效治理，由此人心有所向，單位人事之興(xing) 蓋可至矣。所以，知“為(wei) 君難”一言，不幾乎為(wei) 興(xing) 邦之明訓乎？

二、之所以“為(wei) 君難”

然如之何是謂“為(wei) 君”之難？人事之難，要素繁多，但有本有末。為(wei) 君之事，所關(guan) 涉要素，無非有內(nei) 有外。內(nei) 即自身內(nei) 在政德智慧，外即善惡賢愚、是非對錯等複雜環境。於(yu) 此內(nei) 外二邊，其本在自身、在其內(nei) 。若有為(wei) 民立政之德，則能不失行政之旨；若有統理萬(wan) 機之智，則其行政可見嘉效。

鑒鏡於(yu) 史，為(wei) 君之德之智，其所要者蓋有三：有智，有仁，有勇。《中庸》言：“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司馬光《上仁宗論人君之大德有三》：“人君之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東(dong) 晉慧遠曰：“住持有三要：曰仁，曰明，曰勇。”

智、仁、勇三者，非大丈夫不能為(wei) 。有智，則智者不惑，然後有行政方略；有仁，則仁者愛人，然後得民心而無憂；有勇，則勇而不懼，然後能肅政見功。就今之實踐言，智即宏觀有方針策略，微觀能察微明辨；仁即為(wei) 人民服務，為(wei) 人民謀福利；勇即遠能弘毅任重不殆，邇有堅決(jue) 果斷無疑。能若是，則可管理事、可領導人、可團結眾(zhong) ，有“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zhong) 星共之”之政績。

“文武之道，未墜於(yu) 地，在人。”（《論語?子張》）“其人存，則其政舉(ju) ；其人亡，則其政息。”（《禮記?中庸》）“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論語·顏淵》）所以，為(wei) 政在人，領眾(zhong) 以身，修身正己，然後可以正人，可以為(wei) 政。縱觀古今內(nei) 外，盛世之邦，皆由明君；“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左傳(chuan) ·桓公二年》）。由此而觀，為(wei) 君之難，實在修身之難。為(wei) 君者，果然修身立德，好惡取舍皆得其宜，此一身乃臣下標準。又因修身而知人心道德之理，將心比心，在我之理，即在人之理，然後知領導人而使之各盡職能。

“人無德不立，官無德不為(wei) 。”修身立德之道，皆是自內(nei) 而外，自近而遠，有修齊治平次第。先由自身內(nei) 心起，行由孝敬事親(qin) 始，然將此倫(lun) 理之道，推及周圍，用於(yu) 理政，方是順禮合德。中國自古有優(you) 秀美德，如孝悌仁義(yi) 、誠信友愛、謙虛謹慎、勤勞儉(jian) 樸、戒貪去奢、遷善改過等。此悉為(wei) 修身之端源，亦是為(wei) 君行政之德本。有人德，然後有政德。私德是領導幹部政德的基礎和起點。不講私德，大德、公德亦無從(cong) 談起，私德一旦敗壞就很容易演化成公德缺位、大德缺失。“上好仁，則下之為(wei) 仁爭(zheng) 先人。”（《禮記?緇衣》）所以，政德有“頭雁效應”，是社會(hui) 道德風向標。“立政德，就要明大德、守公德、嚴(yan) 私德”，常持慎獨之心，於(yu) 小事中修身，於(yu) 點滴中積累。所以，“為(wei) 君”之難，就在此修身之難。

為(wei) 君之智、仁、勇，以下概而論之，以示政德之要。此三者，集於(yu) 為(wei) 君者一身，各有特點，又相互聯係。

（一）智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為(wei) 君者當有明智，所以智則能知“為(wei) 君”之道，固非愚者之所及。“蓋明者遠見於(yu) 未萌，而知者避危於(yu) 無形。”（《司馬相如列傳(chuan) ·上書(shu) 諫獵》）所以，為(wei) 君者，宏觀能知規律、識安危，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能製有步驟、有計劃、可操作、能落實之大政方略。微觀有別賢愚、辨是非之慧眼。其為(wei) 君之智，於(yu) 日用彝倫(lun) ，能尊賢納諫、杜讒遠邪、近君子遠小人，能明察善斷、公平正義(yi) 、集思廣益。其為(wei) 君之事，能知人任使、振興(xing) 綱紀、嚴(yan) 肅紀律、懂賞罰等。舉(ju) 此片言，以示明智為(wei) 政之深廣細微。

（二）仁

仁者愛人，力行為(wei) 民，是為(wei) 君之仁，所以仁則能體(ti) “為(wei) 君”之道，固非自私者之所及。“天地之大，黎元為(wei) 先”（《晉宣帝總論》）。人民之向往，即為(wei) 君之大政。民眾(zhong) 之意願、疾苦、需求，即民眾(zhong) 之呼聲。“政之所興(xing) 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管子·牧民》）為(wei) 君者之心，能順民呼聲，工作根植於(yu) 民，服務於(yu) 民，為(wei) 人民謀福利，此非小恩小惠之仁，此是為(wei) 君之大仁。所以，唯大人，然可有此大心、大仁。

（三）勇

為(wei) 君者，任重而道遠，所以勇則能強“為(wei) 君”之道，固非懦者之所及，須有弘毅之誌，力圖之心，非大丈夫氣魄不能為(wei) 。所以，為(wei) 君者有大勇，有辨道斷疑之果斷，有“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之浩然正氣。此非匹夫刎首決(jue) 腹之勇。又，奸讒不能惑，佞言不能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如此大丈夫之剛毅氣魄，此是忍勇。又，“勇於(yu) 敢則殺，勇於(yu) 不敢則活”（《道德經·第

七十三章》），對官僚腐敗，違法違規等敗官德之事，當“勇於(yu) 不敢”。此為(wei) 另類勇，亦正顯勇中有智，非愚勇，是正勇。

綜觀以上可知，仁是方向，如行車之導航，若有智勇而無仁，則為(wei) 君行政，將有南轅北轍之咎；智是能力方法，如行車之車輪，若有仁勇而無智，則為(wei) 君行政，將有無所措手足之窘；勇是果敢毅力，如行車之動力，若有仁智而無勇，則為(wei) 君行政，將有懈怠散漫之愆。唯此三者集於(yu) 一身，為(wei) 君之事才能得心應手。

 三、“為(wei) 君難”之對策

君道之大，無所不難，苟得其中之要而持之，則所難者少矣。修身立德為(wei) 政，自古多有方策，或詳或略，繁瑣不等，而現今黨(dang) 政領導會(hui) 議，也多有論述告誡。此摘取其意，綜合略舉(ju) 其要，或有啟發並消解為(wei) 政之難。一是立誌正心，保證領導從(cong) 政目的明確；二是學而習(xi) 之，提升領導行政決(jue) 策能力；三是敬畏審慎，確保領導堅定使命不變質。

（一）立誌正心

凡事必先立誌，以明確目的，表明決(jue) 心。若立誌不正，動機不純，雜有私心，由此微細瑕疵，可於(yu) 日常漸漸長養(yang) ，暗裏趨之若鶩，領導決(jue) 策終會(hui) 偏向，旦有私利之機，即會(hui) 鋌而走險。為(wei) 君之智之勇，目的在為(wei) 仁，為(wei) 仁即為(wei) 民。若為(wei) 私利而不為(wei) 民，其智其勇，隻為(wei) 小聰明、愚大膽。“堅持以人民為(wei) 中心”，是群眾(zhong) 路線之表現。群眾(zhong) 路線，是黨(dang) 一切工作之根本。一切工作即為(wei) 了民，依靠民，其內(nei) 涵聚焦到一點，就是人民。隻有堅定理想信念，才能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作為(wei) 領導，毫無疑問，也應以此理想信念為(wei) 從(cong) 政目的，為(wei) 行政方向。

此外，當慎其所好以正心。心有所好，本無所謂好壞，若好樂(le) 公務之初心使命，此所好

當鼓勵。慎其所好者，指以“為(wei) 民”之外之好樂(le) 。“下之事上也，不從(cong) 其所令，從(cong) 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禮記·緇衣》）之所以當慎其所好，在有所好則心不能正，心不正則身不修，於(yu) 己易喪(sang) 心智，對外易被投其所好，以達借公謀私之便。眾(zhong) 多腐敗重案，多始於(yu) 不當愛好，人逢迎其所好，漸行不法，日久不以為(wei) 非，不知收斂，以至積重難返而終於(yu) 破敗。

（二）學而習(xi) 之

天下之大，即使聖人亦有所不能，何況為(wei) 君之事任重道遠，更不能不學。日夜以思，則

不如學。人不學不知道，而好學近乎智，習(xi) 之則能達，故無“本領恐慌”之虞。

第一，為(wei) 立誌需要學習(xi) 。黨(dang) 之理論不學，信念不樹，理想不立，則為(wei) 民之行政觀、價(jia) 值觀難以立，或立誌不明不堅。第二，為(wei) 工作需要學習(xi) 。“打鐵必須自身硬”，若不學習(xi) ，則不懂打鐵，更無從(cong) 談自身硬。所以，領導幹部，當“依靠學習(xi) 走向未來”。工作之科學性、預見性、主動性，決(jue) 策之時代性、規律性、創造性，皆要學習(xi) 、再學習(xi) ，以提升行政決(jue) 策能力。依工作所需，有針對性學習(xi) ，幹什麽(me) 學什麽(me) ，缺什麽(me) 補什麽(me) ，成為(wei) 行家裏手、行內(nei) 領導。第三，為(wei) 政治素養(yang) 需要學習(xi) 。黨(dang) 的路線方針、國家法律法規等，皆要學習(xi) ，此是政治素養(yang) ，亦是工作必備。第四，為(wei) 人文素養(yang) 需要學習(xi) 。各種文史知識，中國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領導幹部也要學習(xi) ，以學益智，以學修身。傳(chuan) 統文化思想精華，對看人生、觀世界，都有所益。學史、學詩、學倫(lun) 理，皆能獲得啟發，為(wei) 我所用。第五，學習(xi) 有方向、有方法、有目的。要讀原著、學原文、悟原理，深解其中立場、觀點、方法，非淺嚐輒止。既有書(shu) 本理論學習(xi) ，也有實踐知識學習(xi) ，能帶著問題聯係實際，向群眾(zhong) 學習(xi) ，以不至空有理論，脫離實際。第六，以興(xing) 趣為(wei) 動力。“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le) 之者”，要好學樂(le) 學，深入學、持久學、刻苦學，以學習(xi) 為(wei) 樂(le) 趣。

（三）敬畏審慎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為(wei) 君者任重而道遠，途中當謹心防愆，抵禦腐敗，不失官德，然後可行至久遠，無始勤終怠之咎。內(nei) 心常存敬畏之心，於(yu) 人於(yu) 事，如履薄冰，如臨(lin) 深淵，絲(si) 毫不敢懈怠。歐陽修言：“禍患常積於(yu) 忽微，而智勇多困於(yu) 所溺。”（《伶官傳(chuan) 序》）所以，言行抉擇，當戒懼於(yu) 端微，防禍於(yu) 未萌，弭患於(yu) 未形，更不待狂瀾之強而力所不逮時。

所述三點，隻是根本，而非全部。若就事論，有千頭萬(wan) 緒，若就心言，隻在為(wei) 君者之一心。邦之所以興(xing) ，在知其心之所難，邦之所以喪(sang) ，在恃其心之所好。此謹慎之心與(yu) 放肆之心，則是興(xing) 亡之介。人能審其所以興(xing) ，鑒其所以亡，則可行為(wei) 君之事，建行政大業(ye) 。

結語

《論語》“為(wei) 君難”一言，深含為(wei) 政興(xing) 邦之道，其中有仁愛、有智慧、有正氣。智、仁、勇三者，修之於(yu) 人是人德，用之於(yu) 政是政德，然人德是本，政德是用。故品性修養(yang) ，乃政治素養(yang) 之綮。由此觀之，為(wei) 政之難，實是修身之難。修身齊家治國乃至平天下，先於(yu) 正心而始於(yu) 事親(qin) 。“不愛其親(qin) 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qin) 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孝經》）

此情此理，不無道理。清雍正皇帝即位之初，深感為(wei) 君之難，禦書(shu) “為(wei) 君難”以製匾，並令臣刻印，以勖勵為(wei) 政。此文物現藏於(yu) 北京故宮博物院，曾借展於(yu) 台北故宮博物院“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甚引人注目，更俾人深思。曆史文物、文化經典，其中優(you) 秀精髓，能賦予時代內(nei) 涵，其中修身、為(wei) 民、為(wei) 政之理，正心、學習(xi) 、謹慎之方，仍有借鑒啟發意義(yi) 。天下無難事，有誌者事竟成。有誌於(yu) 正心，誌於(yu) 修身，誌於(yu) 為(wei) 民，誌於(yu) 為(wei) 政，有此百折不撓之精神，對“為(wei) 君之難”，亦必有千變萬(wan) 化之策略。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