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天山康家石門子岩畫與(yu) 古代中外交流》

作者：巫新華（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原道》第36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十一月十五日辛巳

          耶穌2019年12月10日

內(nei) 容摘要：天山康家石門子岩畫規模弘大，人體(ti) 造型優(you) 美，是亞(ya) 歐草原獨一無二的青銅時代大規模摩崖石刻岩畫。該摩崖岩刻發現於(yu) 上世紀80年代末，王炳華先生已有兩(liang) 部學術著作出版，此外學界研究關(guan) 注的論文較多，研究多側(ce) 重於(yu) 生殖崇拜。

近年西北大學文保中心劉成教授團隊在岩畫內(nei) 容研究方麵取得新進展。筆者進一步認為(wei) ，此岩畫早期人物形象為(wei) 女神崇拜且與(yu) 四川鹽源樹形青銅器存在承繼關(guan) 係，是四川和中國西南地區西王母主題搖錢樹文化的主要來源。

西王母起源於(yu) 天山，表明古代新疆之於(yu) 中國文明發展壯大之曆史過程無比重要，隱寓了西域山河在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等領域舉(ju) 足輕重的重要地位。

天山得名於(yu) 中國古代天命觀思想和自身作為(wei) 絲(si) 綢之路亞(ya) 歐大陸唯一陸路通道的重要地位。這充分表明，古代新疆不但不是區別於(yu) 中國的異域，反而是核心文化產(chan) 生區域。

關(guan) 鍵詞：天山；西王母；石門子岩畫；核心文化；古代新疆；

一、康家石門子岩畫的地理位置環境

康家石門子岩畫位於(yu) 新疆呼圖壁縣西南部山區，北緯43°51´01"，東(dong) 經86°19´05"，海拔1570米。東(dong) 北直線距縣城58公裏（圖一）。

地屬天山北坡低山帶的丘岡(gang) 地形，屬於(yu) 流水侵蝕、堆積帶，山地形態明顯，最上端近中山帶，為(wei) 良好的春秋牧場。岩畫刻於(yu) 一座高聳的侏羅紀晚期丹霞地貌山體(ti) 南麵的底部岩壁上（圖二、圖三）。

該山體(ti) 高達200米，山勢陡峻，峭壁如削。岩體(ti) 岩麵表麵形成許多縱橫的凸凹。裸露的山體(ti) 中、上部多為(wei) 沉積礫岩，底部為(wei) 沉積砂岩。

圖一康家石門子岩畫位置圖（覃大海繪製）

圖二康家石門子岩畫所在處山崖

圖三康家石門子岩畫所在山體(ti) 地貌全景（西北大學文保中心拍攝）

二、西北大學文保中心研究成果簡介

西北大學文保中心劉成教授團隊，通過觀察打磨工藝與(yu) 刻畫手法，以及精細繪製岩畫全麵線圖，判斷岩畫早期題材主體(ti) 人物並非生殖崇拜，而是右上部一組由1男8女（含雙頭人像在內(nei) ）組成的純粹的舞蹈場麵，

那一個(ge) 橫躺著的突出生殖器的男性在後續時代添加的，岩畫整體(ti) 可以分為(wei) 第一、第二兩(liang) 期。並在岩畫的三維數據支持下，發現了岩畫大量的添加人物打破原有岩畫的現象，打破與(yu) 被打破人物特征都有所不同。

還進一步判斷岩畫人物出現了為(wei) 女性岩畫配備男性人物，有的甚至原本的女性造型修改成男性現象。明確提出生殖崇拜內(nei) 容是康家石門子岩畫第二個(ge) 時代形成的。[1]

三、呼圖壁縣文物局的最新研究進展

岩畫集中刻鑿於(yu) 山體(ti) 裸露岩麵中央位置的底部，岩麵向外傾(qing) 斜，多有裂紋。主要岩畫分布在東(dong) 西寬約12.5米、高為(wei) 距地麵1.85米至8米的岩麵上（圖四）。

岩畫畫麵的分布較集中於(yu) 左側(ce) ，占據的麵積較大，位置較高，圖形較多、較大且較為(wei) 集中清晰；右側(ce) 的岩畫占據的麵積較小，位置相對較低，圖形較小、較散和模糊。

此外，該區岩畫之下距地麵1.2-2米高的岩壁上有些零散的以紅色彩繪的羊、騎者、掌形以及圓點等彩繪圖形；東(dong) 西兩(liang) 側(ce) 數十米外的岩壁和坍落的大塊岩石上也有一些岩畫，主要圖形有羊、鹿等，其中以羊為(wei) 主。這些岩畫的年代當較晚，有些疑似為(wei) 近現代所為(wei) 。

圖四主要岩畫分布範圍照片與(yu) 岩畫圖形全圖（覃大海繪）

（一）岩畫圖形分區與(yu) 數量

該範圍內(nei) 岩畫的形象以人的圖像為(wei) 主，此外有少量的動物和工具圖像。根據觀察統計，可辨的圖像共有292個(ge) 。岩畫可分為(wei) 四區，即上區、左區中區和右區。（圖五）

圖五岩畫分區圖

上區岩畫位於(yu) 整個(ge) 岩畫的最高處，圖形以人形為(wei) 主，共有9個(ge) 完整的人體(ti) 和兩(liang) 個(ge) “對馬”及一個(ge) 單獨的人頭像。圖形雕刻精細，線條流暢，姿態優(you) 美，而且布局、疏密得當，整個(ge) 畫麵顯得十分整潔。（圖六、圖七）

圖六上區岩畫

圖七上區岩畫線圖（覃大海 繪）

左區圖像較多，數量達百，以人形為(wei) 主，但單獨的人頭像和動物的圖像增多，人體(ti) 的體(ti) 形大小、風格與(yu) 上區的有所變化。

除了中部的一個(ge) “雙頭”人體(ti) 的大小、雕刻的精細可與(yu) 上區的媲美外，其餘(yu) 的雕刻較粗糙，線條拙滯，布局較雜亂(luan) ，出現圖像的相互打破疊壓，人體(ti) 及動物形象上出現生殖器的圖形。（圖八）

圖八 左區岩畫

中區岩畫圖像逾一百五十。岩畫的情形整體(ti) 上與(yu) 左區相似，但圖形進一步變小，單獨的人頭像進一步增多，布局亦較雜亂(luan) ，亦存在圖像的相互打破疊壓關(guan) 係，部分岩畫（主要在右側(ce) ）圖形模糊、漶漫不清，除了刻痕較淺之外，應為(wei) 受自然破壞（水侵、風化、剝蝕等作用）所致。（圖九、十、十一、十二）

右區岩畫距離地麵最低的一區。該區岩畫畫幅較小，所刻圖形不足三十，且模糊不清。特點為(wei) 圖形更小，單獨的人頭像居多，刻痕更淺。（圖十三、十四）

圖九中區岩畫

圖十中區岩畫（左）局部

圖十一中區岩畫（右）局部

圖十二中區岩畫局部線圖（覃大海繪）

圖十二右區岩畫

圖十二右區岩畫局部

（二）男性生殖器圖形觀察

在整個(ge) 岩畫中出現的男性生殖器圖形共約60具，均出現在左、右兩(liang) 區，其中左區17具，中區32具，右區1具。相當部分是1人2具或3具，或襠、臀部或胯兩(liang) 側(ce) 各1具，有的肘部還下掛1具。

此外，有些麵相、體(ti) 態屬於(yu) 女性的人像也有男性生殖器（圖十二）；相當數量生殖器圖形是後期添加或加長的（非正常部位和女性圖像上出現男性生殖器均為(wei) 此現象）。

圖十三女性人像上後刻了男性生殖器

（三）岩畫的打破關(guan) 係

岩畫中有有多處打破疊壓的關(guan) 係。痕跡顯示，有人像打破動物、一人像打破另一人像、一動物打破另一動物的現象。這一現象上區岩畫中未有出現，均出現在上區之下的左區與(yu) 中區中。

圖十四打破關(guan) 係現象圖片（覃大海繪）

圖十五打破關(guan) 係現象線圖（覃大海繪）

圖十六打破與(yu) 添加生殖器現象線圖（覃大海繪）

圖十七打破與(yu) 添加生殖器現象線圖（覃大海繪）

（四）岩畫圖像的初步分析

從(cong) 整個(ge) 岩畫的圖像來看，康家石門子岩畫中最為(wei) 突出、最引人注目、最具有震撼力的是上區的具有女性特征的圖形，這些人像圖形不僅(jin) 雕刻精細、線條流暢、比例協調、姿態優(you) 美，而且布局講究，畫麵整潔，是某一時間階段某一人群思想觀念體(ti) 現的“作品”，其表現的對象與(yu) 主題為(wei) 女性。

位於(yu) 其下的的左、中、右區岩畫，圖像的種類增多，人體(ti) 上出現男性生殖器和一些交媾的圖形，畫麵的內(nei) 容豐(feng) 富於(yu) 上區。但其畫麵和圖像的排布比較雜亂(luan) ，刻畫的精細度已不如上區，人像圖形的形態與(yu) 風格有所變化。

痕跡觀察顯示，這左、中兩(liang) 區岩畫中，出現了圖像相互打破和後添加的現象，既有一個(ge) 人體(ti) （或人頭）打破另一人體(ti) 的現象，還有人體(ti) 打破動物的現象；還有後添男性生殖器或添加類男性生殖器圖案（某類工具）的現象等。

根據岩畫的分布、特征、差異以及各種打破關(guan) 係等現象判斷，該處岩畫最早雕刻的為(wei) 上區的岩畫，同時或稍後，其下出現一些動物岩畫。此後人們(men) 在上區岩畫之下和兩(liang) 側(ce) 不斷刻鑿岩畫，但這時人們(men) 的思想意識已發生了變化，故所刻鑿的內(nei) 容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從(cong) 岩畫的組合、打破關(guan) 係等現象看出，左、中兩(liang) 區的岩畫是經曆過一段時間、經過不同刻者刻鑿而成，所以這兩(liang) 區的岩畫缺乏整體(ti) 的布局，相當一部分的岩畫擁擠一團。出現了各刻者根據自己的思想與(yu) 目的，各自安排和刻鑿岩畫現象，有的不惜破壞已有的圖像、在已有的圖像中添加新的圖形。

康家石門子岩畫是經過不同的時間段延續多次刻鑿而形成的一幅“巨作”，以高超藝術的表現手法，集大成地記錄了史前“康家石門子岩畫刻鑿時段”的天山遊牧人群的思想、信仰與(yu) 追求。

這幅“巨作”的起先主題應是對女性的讚美與(yu) 崇拜，是女神崇拜思想的表達。此後，經曆過多次的“創作”，各圖形的糅合，出現了具有男性生殖器崇拜內(nei) 容的“圖案”添加。[2]

四、三角形和滴漏型符號的文化意涵

三角形（代表陰部三角區）自史前原始時代直至當今時代都是一種中心性象征，代表著給予生命和再生。

早至亞(ya) 歐大陸西部的阿舍利文化時期（Acheuylian era，約公元前300000），晚至西方現代聖瑪利亞(ya) 和基督教三位一體(ti) 的形象，我們(men) 都可以看到這一象征的各種形式。在新石器時代藝術中，三角形意指女性身體(ti) 。神廟中巨大陶製、石質的三角形充當祭壇。

在匈牙利南部的科克尼多姆（Kokenydomb）一座約公元前5000的神廟中聳立著一個(ge) 三角形陶土祭壇，該祭壇下部的一個(ge) 較小的三角形中圖案中，女神形象若隱若現。

圖十八A.三角形祭壇；多重三角形身體(ti) 的女神（a陶瓶全景圖；b陶瓶展開圖，陶瓶高40cm）圖；由兩(liang) 個(ge) 相反的三角形構成的女神形象（蓋雷斯地-內(nei) 迪亞(ya) ，羅馬尼亞(ya) 東(dong) 北部）

公元前4000年左右的庫庫泰尼陶瓶上刻畫著一位多重身體(ti) 的三角形女神，畫麵表現出強有力的生命力量（見上圖第二幅）。上圖第三幅由兩(liang) 個(ge) 相反的三角形構成的滴漏型人體(ti) 圖案，同樣強力表現出再生女神形象。

這些都是生命與(yu) 生育女神，同時也代表死亡與(yu) 再生之神，她是一個(ge) 生命周期的完整循環過程，人類史前史中這是一個(ge) 共性主題。[3]康家石門子岩畫三角形溝圖的主要人物形象正是這種生命與(yu) 生育女神，並非所謂純粹的岩畫藝術，而是滲透天山早期遊牧人群情感思想內(nei) 容的摩崖石刻。

三角形構圖人像就是那個(ge) 時代文化物態化的對應品，原始巫術或宗教是其較為(wei) 突出的文化色彩。這裏的岩畫形象是由具體(ti) 寫(xie) 實的巫術或原始宗教儀(yi) 軌活動場麵形象變化來。這是一種在直接社會(hui) 活動基礎上產(chan) 生的同構對應，也就是原始積澱。

圖十八B.康家石門子岩畫最早的七位一體(ti) 女神

岩畫分區上區七個(ge) 莊嚴(yan) 高大的女神（圖十八B，似還有早期數字“七”崇拜與(yu) 古代天文天象觀念在內(nei) ），以及“肩並肩”地跳舞隊伍（圖十六）恰好以原始歌舞生動的寫(xie) 實，印證了這圖象是寫(xie) 實的，又是寓意的。

它並不像今天表麵看來那麽(me) 隨意自在。而是以人體(ti) 舞蹈的規範化的寫(xie) 實方式，直接表現了青銅時代天山草原嚴(yan) 肅而重要的巫術儀(yi) 軌。

康家石門子岩畫女神的形象與(yu) 思想內(nei) 涵大致應該以她給予和維持生命、麵對死亡以及再生這三個(ge) 方麵的功能進行歸納。

雖然後期加刻的男性生殖器所表現男性力量在自然界同樣起著推動再生並激發生命的作用，但是岩畫主要形象表現還是彌漫於(yu) 生命存在之中的女性力量。她們(men) 溝通天地，護佑人類和豐(feng) 產(chan) 萬(wan) 物。

圖十八C.康家石門子岩畫女神像

岩畫所表現的遙遠女神崇拜、圖騰活動和巫術儀(yi) 軌，除了岩刻圖像其他早已沉埋在不可複現的曆史年代之中。它們(men) 具體(ti) 的形態、內(nei) 容、形式和傳(chuan) 播影響究竟如何，唯有依托岩畫圖像來幫助我們(men) 去追索和推想遠古女神的曆史麵目。

五、康家石門子岩畫可能的傳(chuan) 播與(yu) 影響

目前，我們(men) 可以找到的直觀地能夠與(yu) 康家石門子岩畫女神形象對應的出土文物圖像資料唯有四川鹽源出土青銅器枝形器（見下圖）。[4]

鹽源青銅枝形器居中人物形象與(yu) 康家石門子岩畫上區七位女神圖像極為(wei) 接近，尤其以三角形身體(ti) 構圖和手臂姿態最具相似性。而且鹽源青銅枝形器6A型C：658人像還表現了十分突出的女性胸部生理特征。

鹽源青銅枝形器頂部是一對頭部相對的雙手，其身體(ti) 上的折線三角心平行咋一看與(yu) 康家石門子岩畫大型動物十分相似。

但是鹽源青銅枝形器因有騎於(yu) 獸(shou) 身之上腰部帶有刀的騎手人物形象，可以明確判定對獸(shou) 為(wei) 對馬。這又與(yu) 康家石門子岩畫上區七位女神之間的兩(liang) 處對馬神圖像做出了完美的呼應。

鹽源青銅枝形器與(yu) 女神、對馬直接關(guan) 聯的是青銅樹形器對稱出現光芒四射的日輪。這裏我個(ge) 人推想鹽源青銅枝形器很有可能與(yu) 權杖有關(guan) ，是一種涉及遊牧社會(hui) 集團組織結構上層建築的文化與(yu) 權力儀(yi) 仗的組成部分。

圖十九鹽源青銅枝形器6A型C：658

圖二十鹽源青銅枝形器4A型C：646

圖二十一鹽源青銅枝形器7B型C：656

圖二十二鹽源青銅枝形器8B型C：657

圖二十三A.鹽源青銅枝形器9B型C：658.

下麵摘錄《老龍頭墓地與(yu) 鹽源青銅器》考古報告部分相關(guan) 文字如下：[]鹽源出土的青銅器中有部分與(yu) 北方鄂爾多斯青銅器相同或相似。相同者數量很少，但對於(yu) 研究兩(liang) 地之間的文化聯係卻至關(guan) 重要。

這類器物有兔形銅飾和直柄銅削。老龍頭M9出土了一件兔形銅飾，該銅飾器身扁平，平麵為(wei) 一兔子造型，圓頭，圓眼，長耳豎立，這種器物在鄂爾多斯草原發現較多；鹽源征集器物中有一件直柄銅柄鐵削，柄上飾有一排三隻飛鳥，鄂爾多斯草原也出土有一件銅削，柄上紋飾完全相同。

另外，鄂爾多斯青銅器中有一種作回首張口狀的虎形飾件，與(yu) 鹽源“幹”字形銅杖上的虎非常相像。另一類是明顯受到北方草原文化影響的器物,這類器物數量較多，如雙圓餅首銅劍、弧背銅削、銅杖首和馬銜、節約等馬具。

雙圓餅首銅劍的主要特征是劍首呈雙圓餅形，雙環首青銅劍發現的數量較多,其特征是劍首呈“圓餅形”，柄部作圓柱體(ti) ，劍身中部起脊，莖、首表麵或素麵或飾同心圓、三角、菱形、點紋、螺旋紋和折線紋。

目前此類青銅劍除鹽源地區外主要發現於(yu) 滇西地區，如德欽納古、寧菠大興(xing) 鎮、永勝金官龍潭，其中以永勝金官龍潭發現最多，達48件。

這種青銅劍在我國北方地區有不少發現，內(nei) 蒙古的和林格爾、桃紅巴拉，河北北辛堡，遼寧寧城南山根，另外，在西伯利亞(ya) 的安德羅諾沃出土了許多此類青銅劍，該類劍是北方草原地區遊牧族群中常見的文化遺物，一般意見多傾(qing) 向於(yu) 認為(wei) 此類青銅劍屬於(yu) 北方草原文化青銅劍的傳(chuan) 統風格，與(yu) 川、滇西部古代青銅劍傳(chuan) 統不盡相同。

但鹽源出土的雙圓餅首短劍在劍首部位已經發生了變化，帶上了地方性特色。盡管二者劍首形態有所變異，但對其淵源或承襲關(guan) 係的關(guan) 注將有助於(yu) 拓寬我們(men) 的研究視野。

弧背青銅刀和削也是川、滇西部經常發現的一類有特點的器物，其特征為(wei) 弧背、凹刃、扁平柄。德欽永芝墓地出土的青銅刀柄端有長方形穿孔，通長32厘米，鹽源老龍頭墓地也出土了類似的青銅刀。在我國內(nei) 蒙古、遼寧、山西等地均發現有與(yu) 此相類似的青銅刀。

鹽源出土了一定數量的有柄銅飾,這些銅飾與(yu) 雲(yun) 南永芝出土的“短柄，方銎扁平圓形”的有柄銅飾、西藏拉薩曲貢和中亞(ya) 、西亞(ya) 、前蘇聯地區出土的帶柄銅鏡有不少接近之。[6]有學者認為(wei) 此類器物可能從(cong) 新疆經由西藏而至西南地區。[7]

圖二十三B.康家石門子岩畫雙馬圖像

鹽源出土的青銅器中還有大量來自西北地區青銅文化的因素，如青銅人獸(shou) 紋樹枝形器是鹽源青銅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器物，該器物以馬、人物和類似於(yu) 錢幣或璧的飾物為(wei) 基本造型，裝飾在一樹枝形器上。

該類器物一般為(wei) 長約20厘米的透雕飾片，整體(ti) 形狀似樹枝,枝幹的兩(liang) 側(ce) 有左右對稱的一層或二層枝條相連，上層末端的璧形物上各立一馬(有少量為(wei) 獸(shou) )，馬首相向，有的馬背上還騎有一人。

另有一人立於(yu) 樹端之間，有的頭戴翎狀冠飾，腰劍斜插短杖(或劍)，單手或雙手牽馬韁。枝形器兼具了神和獸(shou) 的形象，與(yu) 青銅時代活躍在該地區族群的喪(sang) 葬習(xi) 俗、宗教祭祀和禮儀(yi) 活動有著密切的聯係。

此類器物的基本造型是對稱的雙馬形象，而這種形象與(yu) 中亞(ya) 地區的“雙馬神”有著相似之處，為(wei) 我們(men) 認識鹽源地區的銅樹枝形器的意義(yi) 與(yu) 功能提供了描述或闡釋的空間。

“雙馬神”是古代印歐人的某種龍蛇崇拜，是印歐人共有的多神教神祇之一。最早見於(yu) 公元前3200-前2200年裏海-黑海北岸的顏那亞(ya) 文化，隨著印歐人在歐亞(ya) 草原的遷徙，其崇拜“雙馬神”的宗教習(xi) 俗被歐亞(ya) 草原的遊牧部落所接受並傳(chuan) 承下來。

斯基泰人、塞人和阿爾泰人等印歐語係的遊牧民族在各自的宗教和禮儀(yi) 活動所使用的藝術品中創造了大量“雙馬神”的形象。伴隨著印歐人的東(dong) 遷，在晩商時期，這類藝術形象進入了我國新疆天山和內(nei) 蒙古的陰山地區，並由此向古代中國的腹心地區滲透。

公元前2000年左右，東(dong) 遷至甘肅和青海地區的印歐人影響了早期羌人的信仰傳(chuan) 統，並由此開始了其“中國化”的過程。鹽源盆地地屬橫斷山脈東(dong) 緣，位於(yu) 中國古代南北民族遷徙，也是南北文化交流的大通道上，鹽源出土的枝形器與(yu) “雙馬神”類似，應是該文化曾從(cong) 西北地區沿橫斷山區南傳(chuan) 的反映。

此外，曲莖青銅劍也是該地區較具特色的青銅器，其最大的特征是柄部呈彎曲形。在鹽源老龍頭墓地中M7出土的與(yu) 滇西北的德欽納古石棺墓(M22:3)出土的同類器非常接近，其特征是劍首呈橢圓形，莖部彎曲中空呈磬形，其上裝飾有線條形鏤空。

劍身（臘）呈長方形，中起脊，無格。在滇西北的永勝金官龍潭發現的1件，寶興(xing) 五龍公社出土的6件，均與(yu) 納古出土的曲莖青銅劍存在著許多相似之處。

曲莖青銅劍在我國的陝西綏德、山西石樓、河北青龍抄道溝均有發現。它與(yu) 川、滇地區古代青銅文化中的傳(chuan) 統青銅劍有著迥然的差別，不屬於(yu) 該地區青銅劍的傳(chuan) 統風格，它可能來自西北地區青銅文化。

綜上所述，鹽源青銅枝形器與(yu) 康家石門子岩畫人物形象以及關(guan) 聯內(nei) 容高度相似，一定程度肯定了《老龍頭墓地與(yu) 鹽源青銅器》報告撰寫(xie) 者認為(wei) 其文化來源於(yu) 中國北部草原地帶的觀點，以及直接肯定了郎建峰先生碩士論文文化影響來自新疆的觀點。

當然，學術界對於(yu) 雲(yun) 南、四川地區於(yu) 青銅時代晚期、早鐵器時代曾經受到天山乃至中國北方草原文化深刻影響已經形成共識。這裏就不深入介紹。

六、鹽源青銅枝形器與(yu) 西王母主題青銅搖錢樹的關(guan) 聯

筆者個(ge) 人比較支持鹽源青銅枝形器的傳(chuan) 播與(yu) 影響及於(yu) 我國西南地區漢魏西王母主題青銅搖錢樹的觀點。[8]

學界與(yu) 本文論點有關(guan) 的觀點有兩(liang) 種：（1）四川廣漢三星堆商貸神樹是搖錢樹的遠祖，直接起源應該與(yu) 四川鹽源出土戰國至西漢銅樹枝和滇池地區出土的西漢儲(chu) 貝器有關(guan) （見前注）；

（2）域外來源說。認為(wei) 搖錢樹圖像有著濃厚的域外文化色彩，青銅打造神樹之俗不見於(yu) 漢族。應該來自塞種或月氏等遊牧部族影響。[9]這裏所謂的塞種、月氏等其實與(yu) 活動於(yu) 天山一帶中亞(ya) 草原的斯基泰同為(wei) 一種草原文化背景的遊牧人群。

本文資料主要依據何誌國先生著作《漢魏搖錢樹初步研究》。[10]迄今各地出土和收藏的搖錢樹共計189例。主要分布在以四川（含重慶）地區為(wei) 中心的西南地區，有四川、重慶、雲(yun) 南、貴州、陝西、甘肅、青海、寧夏、湖北等地。

搖錢樹流行的時期大致可分為(wei) 四期：東(dong) 漢早期、東(dong) 漢中期、東(dong) 漢晚期、三國時期。東(dong) 漢早期搖錢樹發現較少，主要集中在成都平原地區；東(dong) 漢中期和晚期搖錢樹迅速流行，覆蓋今四川和重慶地區，並輻射到周邊地區；東(dong) 漢末至三國時期搖錢樹的數量銳減，西晉消失。

四川發現的搖錢樹多以西王母內(nei) 容為(wei) 主。構圖具有正麵、中心對稱、龍虎脅侍、梯幾、華蓋和天門等元素組成的偶像式構圖特點，表現出西王母強烈的偶像神特點。

漢代西王母圖像有以四川為(wei) 代表的偶像式構圖和以中原地區為(wei) 代表的情節構圖兩(liang) 種圖像係統。其思想內(nei) 容應該均來自《山海經》和《穆天子傳(chuan) 》等文獻記載。

西王母形象則為(wei) 隻出現於(yu) 搖錢樹的偶像神形態，專(zhuan) 門用於(yu) 隨葬，是一種重要的主要隨葬品。茂汶天門搖錢樹中的擔錢人從(cong) 天門中走出，暗示搖錢樹生於(yu) 天門之內(nei) 。作為(wei) 流行與(yu) 西南地區的地域文化特點明顯。[11]

下麵僅(jin) 一成都青白江區搖錢樹為(wei) 例簡要介紹並討論。該搖錢樹現藏成都市青白江區文物管理所，出土情況不明。枝葉有兩(liang) 類。

西王母枝葉高9.5、寬25厘米；該枝葉以葉脈為(wei) 界分為(wei) 上下兩(liang) 區，上區中央為(wei) 西王母，西王母坐於(yu) 龍虎座之上，肩生羽翼，雙翼向上彎曲支撐華蓋，衣袖呈細密的圓弧形紋依次排列，龍虎座置於(yu) 案幾之上，西王母座前有一獨木梯；

西王母左側(ce) 有一人手持一花，舉(ju) 向西王母，花莖很長；其左有一人揚臂作跳舞狀，舞者左側(ce) 有一人在跳丸，跳丸者左側(ce) 有一人在三疊案上倒立，拿大頂；左端有一人側(ce) 立於(yu) 樹旁；

西王母右側(ce) 也有一人手舉(ju) 一物，麵向西王母，其右有一人弓腰持壁形物，其右有一鳳鳥，展翅臥於(yu) 葉脈之上，右端有一人下蹲拽羽毛，下區並列排列六枚方孔圓錢，其外有芒刺，下區中間有兩(liang) 人懸掛於(yu) 枝條上，作蕩秋千（圖二十四）。

圖二十四成都青白江區搖錢樹a樹枝

西王母枝葉高10.5，寬18厘米。該枝葉由彎曲的葉脈分為(wei) 左右兩(liang) 區，左區錯落排列六枚方孔圓錢，其上鑄有形狀不同的星象符號，上端中央為(wei) 西王母，西王母坐於(yu) 龍虎座之上，肩生羽翼，向上彎曲，與(yu) 華蓋連接，形成背屏，西王母衣紋細密，衣領以下呈密集的倒置三角形衣紋，膝上衣紋呈密集的圓弧紋，並與(yu) 龍虎身上紋飾融為(wei) 一體(ti) ，袖手；

西王母左下站立一人，左手舉(ju) 一物，伸向西王母，西王母右下有一人騎馬，其右上側(ce) 有一龍，側(ce) 立於(yu) 葉脈之上；

左區左端有二人並肩站立，牽一馬，其下立二鳥和一狗；右區呈品字形排列三枚方孔圓錢，其上也有芒刺；右區上端坐二人，左側(ce) 一人似彈琴，右者服飾與(yu) 西王母相似；

其下有一人騎獸(shou) ；騎驢者右側(ce) 站立一人，高髻，手持一棒狀物；立者左下方立一鳳鳥，立者右下方有一龍（圖二十五）。

圖二十五成都青白江區搖錢樹b樹枝

從(cong) 上圖以及介紹來看，青銅搖錢樹樹枝（整樹亦如此）與(yu) 鹽源青銅枝形器存在許多一致性特點：1.都是樹形器；2.無論樹形還是樹枝對稱布局；3.主要人物（女神）居中；

4.存在與(yu) 主要人物對應的對獸(shou) 形象；5.日輪變換為(wei) 類似銅錢的圖案，但是圓形銅錢邊緣殘留有表現太陽的光芒線條；6.同為(wei) 思想、精神層麵文化。尤其是漢魏搖錢樹上的銅錢形態與(yu) 鹽源青銅枝形器的日輪極為(wei) 接近，銅錢圓形外緣還保留有表現日輪的光芒線條。極為(wei) 強烈第強調了二者之間的承繼關(guan) 係。

七、天山：歐亞(ya) 大陸古代文明傳(chuan) 播通道

新疆是亞(ya) 歐大陸早期各古代文明相互溝通的主要通道，具有唯一性地位。人類各大古代文明在亞(ya) 歐大陸發生、發展、成長壯大的實現，有一個(ge) 無法回避的文明交流關(guan) 鍵地帶，那就是古代中國西域即現在的新疆與(yu) 其鄰近的中亞(ya) 地區。

這裏就是我們(men) 常說的絲(si) 綢之路關(guan) 鍵路段與(yu) 區域。正是由於(yu) 這種極為(wei) 重要的亞(ya) 歐大陸中部交通樞紐作用，成就了古代西域在中國上古昆侖(lun) 神話傳(chuan) 說中的高尚地位。

絲(si) 綢之路，其實是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方文化交流之路的約定俗成之說。它首先是作為(wei) 亞(ya) 歐大陸古代陸路連接東(dong) 亞(ya) 、南亞(ya) 、西亞(ya) 、歐洲和東(dong) 非各古代文明的路線與(yu) 道路，而古代新疆恰恰是地理上溝通或完成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方文化與(yu) 政治、經濟交流的唯一橋梁性地域。

也就是說上述區域古代文化陸路溝通渠道必經以新疆為(wei) 代表的中亞(ya) 地區，而且是唯一通道。

新疆的唯一性地位是由亞(ya) 歐大陸自然地理環境環境決(jue) 定的。打開亞(ya) 歐大陸地形圖可以清晰地看見，帕米爾高原以南計有連續不斷的自然天險：喀喇昆侖(lun) -青藏高原、雲(yun) 貴高原、瀾滄江-湄公河河穀、亞(ya) 熱帶叢(cong) 林等高山雪峰、峽穀激流、叢(cong) 林險灘天然險阻，完全製約了亞(ya) 歐大陸古代較大規模的陸路東(dong) 西方向人類遷移。

隻有帕米爾高原通道和昆侖(lun) 山北緣通道成為(wei) 亞(ya) 歐大陸中部最南端的唯一大通道。由帕米爾、昆侖(lun) 山向北，天山、阿爾泰山這兩(liang) 個(ge) 東(dong) 西走向的大山脈自然成為(wei) 第二、第三大通道地區。

阿爾泰山以北則是酷寒的西伯利亞(ya) 寒區落葉林分布帶完全不適宜亞(ya) 歐大陸古代人類大規模東(dong) 西向往來。如此一來，亞(ya) 歐大陸中部地理區域，隻有古代西域（新疆）是唯一能夠東(dong) 西方向溝通東(dong) 西方各古代文明區域的地帶。

這樣一種獨一無二的古代交通形勢和文明交流橋梁性作用，完全取決(jue) 於(yu) 地理環境是否便於(yu) 交通的自然環境條件。

（一）天山作為(wei) 幹線通道

天山是亞(ya) 歐大陸中部這個(ge) 人類古代文明交流通道區域中最主要的幹線通道。

1.天山的曆史意義(yi) 。天山是亞(ya) 歐大陸中部這個(ge) 人類古代文明交流通道區域中最主要的幹線通道。天山山脈，是亞(ya) 歐大陸中部這個(ge) 廣闊無垠極度幹旱和荒漠化大地表麵地殼隆起的一個(ge) 大褶皺。

天山的存在以及它涵養(yang) 的水源、滋養(yang) 的植被是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方古代交通得以大規模進行的基本保證。

天山是亞(ya) 歐大陸最大的山係之一，橫亙(gen) 在亞(ya) 洲腹地，東(dong) 西向綿延於(yu) 準噶爾盆地與(yu) 塔裏木盆地之間，是溝通亞(ya) 洲大陸東(dong) 西方向天然的一道地理橋梁。東(dong) 西長約2500公裏，南北寬度在250-350公裏之間。天山雖然是中亞(ya) 跨境山係，但是主體(ti) 位於(yu) 新疆。

天山與(yu) 中亞(ya) 其他兩(liang) 個(ge) 通道型山係阿爾泰山、昆侖(lun) 山最大的不同在於(yu) 它具有東(dong) 西方向全地理範圍的水草保障（尤其是天山北坡），以及相當廣大的斷塊陷落盆地和穀地，其中伊犁河穀、吐魯番-哈密盆地便是典型例子。

無論山地還是盆地，他們(men) 的走向都受到北西西、北東(dong) 東(dong) 兩(liang) 組主要大地構造方向的控製。具有這兩(liang) 組方向的諸山脈與(yu) 介於(yu) 其間的菱形盆地是天山大地形的主要特征。

2.天山山脈的自然地理特性。天山山脈從(cong) 被稱為(wei) 世紀屋脊的帕米爾高原北端向東(dong) 一頭紮進亞(ya) 洲腹地中心區域的茫茫沙漠荒原之中，把世界上最為(wei) 幹旱的這個(ge) 地方一分為(wei) 二，形成一道連接亞(ya) 洲東(dong) 西的大陸橋。

匯集眾(zhong) 多峽穀溪水的河流在天山山麓兩(liang) 側(ce) 荒漠中形成大小不等數量不一的綠洲，成為(wei) 這條巨型山脈身側(ce) 涵養(yang) 生命孕育文明的草原地帶。天山也就成為(wei) 亞(ya) 歐大陸中部這塊遠離海洋幹旱區域最大的古代交通高速公路。

3.天山山脈的曆史意義(yi) 。人類文明從(cong) 遠古時期開始一直到近代基本都是在亞(ya) 洲大陸的東(dong) 西兩(liang) 端的一些區域較為(wei) 發達。

在那裏，曾經分別產(chan) 生了中國文明、印度河文明、美索不達米亞(ya) 文明（西亞(ya) 新月地帶）、地中海文明、埃及文明等許多著名的古代文明；出現過波斯帝國、秦漢帝國、馬其頓帝國、大唐帝國、羅馬帝國、蒙古帝國、奧斯曼帝國等地跨亞(ya) 歐的世界性大帝國；還出現了祆教（拜火教、瑣羅亞(ya) 斯德教）、佛教、猶太教、基督教、摩尼教、伊斯蘭(lan) 教等影響巨大的宗教。

這些宗教向東(dong) 西方傳(chuan) 播最為(wei) 重要的地理通道就是天山，這樣的商貿物流、思想文化傳(chuan) 播給予亞(ya) 歐大陸各區域主要文明的成長發展以極大的絕對性影響。

4.大商道。長龍一般的天山南側(ce) 多數孤立的綠洲和天山北部連綿的綠洲、草場，在曆史長河中被亞(ya) 歐大陸各區域文明以貿易通道、軍(jun) 事路線、宗教思想傳(chuan) 播線路相互連結了起來。

而這樣的交通在天山南北兩(liang) 側(ce) 的荒漠、綠洲、河流、草場中所留下來的痕跡便是商隊、僧人、軍(jun) 人、部落遷移之路。向西，與(yu) 天山南北的綠洲群分別相連的兩(liang) 條大商路，不久在西部與(yu) 帕米爾以西的古代商業(ye) 網絡連結了起來，溝通著印度、伊朗、西亞(ya) 、歐洲和東(dong) 北非洲（埃及）。

向東(dong) ，則從(cong) 東(dong) 天山喀爾裏克雪峰兩(liang) 側(ce) 天山東(dong) 端直接向東(dong) 經過馬鬃山進入蒙古高原東(dong) 部；折轉向東(dong) 南則進入河西走廊，進而到達中原和蒙古高原南部。

由於(yu) 亞(ya) 歐大商道的存在，荒漠綠洲與(yu) 天山草原本身也就起了變化，即它不僅(jin) 改變了早期綠洲農(nong) 牧業(ye) 各半的社會(hui) 經濟形態，使之主要轉向農(nong) 業(ye) ，並同時最大限度地增加了貿易的因素。綠洲因而展現出中轉市場的性質，並起到了商隊驛站的作用。

大型綠洲內(nei) 的城鎮、村落，呈現出商業(ye) 都市的麵貌。來自亞(ya) 歐各文明區域最好的物流貿易所提供的商業(ye) 利潤推動了各個(ge) 大型綠洲地理單元的財富積累，使其變成了綠洲商業(ye) 小國。

隨著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各文明區域商貿文化交往的不斷加深，各大文明區域的優(you) 良文化從(cong) 各個(ge) 方麵滲入了綠洲文化，使綠洲城鎮小國的文化變得豐(feng) 富多麵。實際上，沿天山分布的綠洲、草原居民並不是單純的農(nong) 耕、畜牧人群，他們(men) 兼而具有商業(ye) 居民的性質。

回顧亞(ya) 歐大陸主要物流貿易通道上西亞(ya) 、阿拉伯、伊朗綠洲的的曆史，與(yu) 天山各地綠洲極為(wei) 相象。可以說亞(ya) 歐大陸綠洲的發展與(yu) 大商道關(guan) 係密切。

5.文化與(yu) 天山。同樣的情況在文化方麵也可以看到。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乃至其後曆史時期，亞(ya) 歐大陸各文明區域的不同文化成果幾乎都是通過天山完成交流的。

就拿宗教來講，產(chan) 生於(yu) 南亞(ya) 印度的佛教、產(chan) 生於(yu) 中亞(ya) 的祆教（拜火教）與(yu) 摩尼教以及從(cong) 產(chan) 生於(yu) 歐洲從(cong) 遙遠的西亞(ya) 安納托利亞(ya) 流傳(chuan) 過來的的基督教(景教)，還有產(chan) 生於(yu) 阿拉伯半島的伊斯蘭(lan) 教（回教）等，大多數時候也都是與(yu) 商隊一起進入天山並影響到這一地區。

當然，其中因貿易關(guan) 係在進入該地區後被逐步接受或擴大影響。這樣的文化交流，即使古代新疆南部綠洲各國的文化開始豐(feng) 富多彩，也使天山北部廣大草原地帶不斷形成大的遊牧社會(hui) 集團。

同一時間，文化傳(chuan) 播並未停下腳步，而是馬不停蹄地一直奔向東(dong) 亞(ya) 文明核心區——中國。反向也同樣如此，來自東(dong) 方中國的文化和絲(si) 綢等諸多珍貴時尚高檔物品也源源不絕地經天山向西運送。

唐代高僧玄奘在其《大唐西域記》序言中記述：“贍部洲地有四主焉：南象主，則暑濕宜象；西寶主，乃臨(lin) 海盈寶：北馬主，寒勁宜馬；東(dong) 人主，和暢多人。故象主之國，躁烈篤學特閑異術，服則橫巾右袒，首則中髻四垂，族類邑居室宇重閣。

寶主之鄉(xiang) ，無禮義(yi) 重財賄，短製左衽斷發長髭，有城郭之居，務殖貨之利。馬主之俗，天資獷暴情忍殺戮，毳帳穹廬鳥居逐牧。人主之地，風俗機惠仁義(yi) 照明，冠帶右衽車服有序，安土重遷務資有類。四主之俗東(dong) 方為(wei) 上，其居室則東(dong) 辟其戶，旦日則東(dong) 向以拜，人主之地南麵為(wei) 尊，方俗殊風。斯其大概。”

玄奘所表現才出來的唐朝中國人的世界觀，極為(wei) 精彩。把亞(ya) 洲分為(wei) 象主、人主、馬主和寶主四國。象主之國為(wei) 南亞(ya) 次大陸印度，人主之國為(wei) 東(dong) 亞(ya) 中國，馬主之國為(wei) 天山北部遊牧地帶，而寶國之地則指天山南北兩(liang) 麓和其以西的綠洲區域。

玄奘如此解釋寶主，“有城郭之居，務殖貨之利”，清清楚楚地表現出中亞(ya) 天山綠洲的亞(ya) 歐大陸區域性中介特性。這樣的商貿活動，並不隻限於(yu) 中亞(ya) 綠洲居民，草原遊牧人群也非常重視商貿。

二者都與(yu) 東(dong) 亞(ya) 中國、南亞(ya) 印度、中亞(ya) 各綠洲、伊朗高原、西亞(ya) 兩(liang) 河流域以及非洲、歐洲來往密切。雖然如此，天山並沒有隔絕山南山北的各種溝通來往。

中國古代文獻中有大量關(guan) 於(yu) 塞種（斯基泰）、匈奴、突厥等遊牧人群和西域諸綠洲小國進行各類活動的情況。作為(wei) 中亞(ya) 兩(liang) 種自然環境天然界線的天山山脈，對山北的遊牧民族來說起到了將其政治勢力推向東(dong) 方和南方的作用，而對山南的綠洲民族來說則是通向東(dong) 方、北方進行貿易的道路。

此外，天山山脈，還有一個(ge) 不能等閑視之的作用。那就是引導草原遊牧人群流入綠洲，並使之轉變為(wei) 綠洲農(nong) 業(ye) 居民的作用。

從(cong) 天山北部遷入綠洲地帶的遊牧人群會(hui) 轉入定居的農(nong) 耕生活，而隔著這座山脈遊牧的人群卻鮮有改變。天山在相當長的曆史時段裏都是綠洲與(yu) 遊牧兩(liang) 種社會(hui) 生活形態的分界。

在天山山脈的庇護下，數千年來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方文化交流以及天山南北農(nong) 耕、遊牧兩(liang) 種社會(hui) 生活形態的交互影響得以持續。實際上，亞(ya) 歐大陸東(dong) 西交往以及中亞(ya) 南北往來都依賴於(yu) 天山，它是古代亞(ya) 歐大陸所有交通通道中最大也是重要的樞紐型“十字路口”。

（二）中國文化的關(guan) 鍵影響

“天山”名稱是何時出現、如何出現的？這是頗多爭(zheng) 論，沒有定論話題。巫新華認為(wei) 是受到古代中國早期天命觀思想的深刻影響而出現，原因在於(yu) 絲(si) 綢之路必經古代新疆。

中國古代哲學中把天當作神，天能致命於(yu) 人，決(jue) 定人類命數。“天命”說早在商代已流行，少說迄今已有四千多年的流傳(chuan) 曆史。《小戴禮·表記篇》說：“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

從(cong) 古器物發掘中所見到的甲骨卜辭，彝器銘文，“受命於(yu) 天”刻辭的不隻一次出現。如大盂鼎銘文：“……,王若曰：盂！丕顯文王，受天有大命，在武王嗣，文王作邦”。

這件鼎是西周早期的，推斷是康王時期。明確表達了天命觀。當然與(yu) 天命觀關(guan) 聯的還有早期中國的天地崇拜觀念。與(yu) 天命觀直接關(guan) 聯的是天子，“天子”概念與(yu) 名稱出現也很早。

西周早期青銅器銘文中就已經出現天子名稱，如《靜鼎》“靜揚天子休”。西周中期青銅器銘文中多有天子名稱出現，如《師酉鼎》《師望鼎》等，已經是常見名稱。說明天命觀就很早就是古代中國文化核心文化思想內(nei) 容。

產(chan) 生於(yu) 古代中國的天命思想，在絲(si) 綢之路這樣的亞(ya) 歐大陸全區域文化傳(chuan) 播交流吸收的曆史過程中，很早就影響到了西域。

天命觀念的影響下，西域和北方草原地帶很早就出現了“天”崇拜觀念，《史記》《漢書(shu) 》等文獻中記載的諸如“孤塗撐犁單於(yu) ”一類的名稱數量極多。天命觀思想深遠地影響了西域，並導致天山名稱的出現。

（三）曆史視野中的早期天山

天山這個(ge) 名稱，最早見於(yu) 文字記載，是在《史記·匈奴列傳(chuan) 》：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jun) 廣利以三萬(wan) 騎出酒泉，擊右賢王於(yu) 天山，得胡首虜萬(wan) 餘(yu) 級而返。《漢書(shu) ·武帝紀》，把這一曆史事件的發生時間定於(yu) 天寒二年（公元前99年）夏五月。最早是指東(dong) 天山。

《後漢書(shu) 》卷二《明帝紀》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條目記載“固、忠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yu) 級。呼衍王走，追至蒲類海。留吏士屯伊吾盧城”。這裏所說都是現在的巴裏坤、伊吾地界。也就是天山山脈的最東(dong) 端。

天山還有別的名字。魏王泰《括地誌》記載：“天山一名白山，今名初羅曼山，在伊吾縣北百二十裏。伊州在京西北四千四百一十六裏”；《隋書(shu) 》卷84《西突厥傳(chuan) 》記載“（處羅可汗）棄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dong) 走。在路又被劫掠，遁於(yu) 高昌東(dong) ，保時羅曼山”；

《舊唐書(shu) 》卷四《地理誌》伊州伊吾縣條目中有：“天山，在州北一百二十裏，一名白山，胡人呼析羅曼山”；敦煌文書(shu) 《沙洲伊州地誌殘卷》伊州柔遠縣條目記載：“時羅曼山縣北四十裏。按《西域傳(chuan) 》，即天山。綿亙(gen) 數千裏”；此外，還有“祁連山”、“貪漢山”等名。

“析羅曼山、折羅曼山、時羅曼山、祁連山、貪漢山、騰格裏山”等天山之名都是音譯。均是古代阿爾泰語係諸語言“天”之詞“Tangri”，即天命觀中受命於(yu) 天之天，是古代中國精髓文化在西域發生影響的具體(ti) 表現與(yu) 象征。

（四）爭(zheng) 奪天山

天山作為(wei) 亞(ya) 歐大陸中部最大和最重要的商貿物流通道，從(cong) 人類文明東(dong) 西方交流開始便成為(wei) 各方勢力的爭(zheng) 奪目標。之所以這樣，是因為(wei) 控製了天山，其實就等於(yu) 控製了絲(si) 綢之路這條亞(ya) 歐貿易的最大商道。爭(zheng) 奪者主要是亞(ya) 洲中部草原地帶的遊牧人群與(yu) 東(dong) 亞(ya) 文明核心區域-中國的中原人群。

（五）中國古代的西部絲(si) 綢之路

從(cong) 天山通向本文論及的主要目標地區——中國西南地區，其實就是學界耳熟能詳的“河南道”。即從(cong) 天山經河西走廊或柴達木盆地進入現今的甘南地區越過黃河，沿著橫斷山斷裂帶進入四川盆地和雲(yun) 貴高原。

綜上，我們(men) 認為(wei) 年代大致為(wei) 距今3500-3000年的康家石門子岩畫曾於(yu) 春秋戰國時期傳(chuan) 播到四川西南部地區和雲(yun) 貴一帶，並直接影響了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鹽源青銅枝形器的出現。

而鹽源青銅枝形器則是中國西南地區漢魏時期風行一時的西王母主題青銅搖錢樹來源，天山康家石門子岩畫女神崇拜文化是這一文化交流現象的源頭。因而，天山康家石門子岩畫有可能是中國西王母文化的起源地。

科學發展的今天，中國曆史文化研究出現了一個(ge) 有趣的現象，即學術界主張的中國文明起源與(yu) 神話提示文明起源的諸多內(nei) 容居然在昆侖(lun) 山、黃河河源、天山、西王母這個(ge) 觀念上一致起來了。

我們(men) 現在看到的中國上古時期有關(guan) 昆侖(lun) 與(yu) 河源的神話傳(chuan) 說，都是由生活在中原地區的古人記載下來的，而這些神話傳(chuan) 說的中心卻不是以中原地區為(wei) 主，而是以西北方向新疆地區的昆侖(lun) 山、帕米爾高原、天山為(wei) 主。

而西王母最早產(chan) 生於(yu) 天山更是表明古代新疆之於(yu) 中國文明發展壯大之曆史過程無比重要，隱寓了西域山河在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等領域舉(ju) 足輕重的重要地位。

西王母起源於(yu) 天山，天山得名於(yu) 中國古代天命觀思想和自身作為(wei) 絲(si) 綢之路亞(ya) 歐大陸唯一陸路通道的重要地位。充分表明古代新疆不但不是區別於(yu) 中國的異域，反而是核心文化產(chan) 生區域。

注釋：
 
[1]劉成、陳金寶、高莉：《淺談岩畫保護理論與實踐——以新疆呼圖壁康家石門子岩畫保護為例》，《中國岩畫》2016年第1期。
 
[2]呼圖壁縣文物局：《康家石門子岩畫初步考古調查報告》，覃大海、劉曉成、王多偉、高莉等調查執筆。
 
[3]瑪麗加·金芭塔絲《活著的女神》，葉舒憲等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0-42頁。
 
[4]涼山彝族自治州博物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老龍頭墓地與鹽源青銅器》，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圖版頁。
 
[5]涼山彝族自治州博物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老龍頭墓地與鹽源青銅器》，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第194-198頁。
 
瑪麗加·金芭塔絲《活著的女神》，葉舒憲等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0-42頁。
 
[6]B.N.沙裏克特：《古代巴克特裏亞的銅鏡》，《蘇聯考古學》1981年第1期；林法：《中國東北係銅劍初論》，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版；張增祺：《雲南青銅時代的“動物紋”牌飾及北方草原文化遺物》，《中國西南民族考古》，雲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7]郎劍鋒：《老龍頭遺存的初步研究》，東北大學200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55頁。[8]賀西林：《東漢錢樹的圖像和意義——簡論秦漢神仙思想的發展、流變》，《故宮博物院院刊》1998年第3期；何誌國：《搖錢樹內涵溯源》，《中華文化論壇》2000年4期。[9]施品曲：《漢魏時期中國西南地區明器“錢樹”之圖像內涵及淵源探析》，摘要，台灣師範大學2002年碩士學位論文。[10]何誌國：《漢魏搖錢樹初步研究》，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11]何誌國：《漢魏搖錢樹初步研究》，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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