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飛 著《生命的深度：〈三體(ti) 〉的哲學解讀》出版暨序言

書(shu) 名：《生命的深度：〈三體(ti) 〉的哲學解讀》

作者：吳飛

出版社：生活·讀書(shu) ·新知三聯書(shu) 店

出版時間：2019年8月

【作者簡介】

吳飛，1973年生於(yu) 河北肅寧，2005年獲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現為(wei) 北京大學哲學係教授，北京大學禮學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領域包括基督教哲學、人類學、中西文化比較、禮學等，著有《自殺作為(wei) 中國問題》（2007）、《浮生取義(yi) 》（2009）、《心靈秩序與(yu) 世界曆史》（2013）、《人倫(lun) 的“解體(ti) ”：形質論傳(chuan) 統中的家國焦慮》（2017）等。

【內(nei) 容簡介】

北大哲學係教授吳飛最新作品，從(cong) 哲學角度解讀劉慈欣的《三體(ti) 》。全書(shu) 圍繞《三體(ti) 》三部曲層層推進的情節設計，分別從(cong) 生命與(yu) 人性，死亡與(yu) 不朽，社會(hui) 契約與(yu) 差序格局三個(ge) 維度解析這部宏大史詩，認為(wei) 《三體(ti) 》訴諸的終極問題是“生命”，全書(shu) 的關(guan) 鍵詞是“宇宙很大，生命更大”。因此盡管小說貫穿了“黑暗森林”理論和“既沒有物理學也沒有神學、自然與(yu) 道德徹底虛無”的“宇宙社會(hui) 學”，但《三體(ti) 》的全部指向則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宇宙中找到意義(yi) 。因此，小說雖然始終圍繞著黑暗森林中的生存問題展開，卻始終沒有脫離美好生活的主題；三體(ti) 危機的實質，即是在黑暗森林中無處不在的死神麵前，思考生命的意義(yi) 。

作者認為(wei) ，《三體(ti) 》以天才的想象力，構建了一部恢宏壯闊的宇宙史詩，其中有著人性的真實、文學的真實和哲學的真實。“劉慈欣在生活經驗和文學寫(xie) 作中對這些重大哲學命題的探討，遠遠超過學院中的許多哲學工作者。這部史詩使以前停留在哲學層麵上的東(dong) 西突然變得很現實很具體(ti) 了。”

【目錄】

第一章  宇宙很大，生命更大

一  從(cong) 自然狀態到黑暗森林

二  黑暗森林的層次

三  宇宙層麵的黑暗森林

四  宇宙的真相

五  冷酷的神學

六  生命的維度

第二章  生之謂性

一  葉文潔的心路曆程

二  地球三體(ti) 運動的兩(liang) 條思路

三  麵對人性之惡

第三章  心在生命深處

一  映射宇宙，隱藏自我

二  麵壁計劃

三  三個(ge) 麵壁者

四  編外麵壁者章北海

五  活著本身就很妙

六  麵壁者羅輯

七  留白與(yu) 破壁

第四章  死亡與(yu) 不朽

一  生命的愛與(yu) 力

二  生命及其尊嚴(yan)

三  麵對生命的毀滅

四  人性與(yu) 獸(shou) 性

五  生生不息

【序言】

《生命的深度》自序

文丨吳飛

對科幻小說，我本來沒有特別的興(xing) 趣。劉慈欣和《三體(ti) 》的名字在我耳邊響過很多年，我既提不起興(xing) 趣，更找不到時間來讀。直到2017年秋季，我寫(xie) 完了與(yu) 丁耘兄討論“生生”的文章，稍微輕鬆一點，才第一次翻開了《三體(ti) 》的電子版，出乎意外地被它征服了。小說的文字雖然不算很精致，人物塑造也並非完美，情節設計也不無瑕疵，但史詩般的故事和深刻宏大的思考，卻遠非我聽到的各種評價(jia) 所能窮盡。讀完《三體(ti) 》之後，我也讀了劉慈欣的幾本小說集，其宏大雖未必比得上《三體(ti) 》，但對許多根本問題的思考也相當驚人。《鄉(xiang) 村教師》中的鄉(xiang) 村師生、《中國太陽》中的打工生活、《地火》中的山西煤礦、《鏡子》中的官場百態、《全頻幹擾》中的戰爭(zheng) 場麵，好像不是出現在科幻小說中的人物與(yu) 場景，甚至比起許多現實主義(yi) 作品都更加真實，散發出濃重的泥土氣息。然而，這些活生生的中國人，卻呈現在對茫茫太空的想象之中，與(yu) 整個(ge) 宇宙的命運息息相關(guan) ，從(cong) 各個(ge) 角度追問著人類的未來、地球的毀滅、時空的本質、宇宙的意義(yi) 和目的等終極問題。他的宇宙想象，又被稱為(wei) “硬科幻”，即不是憑空想象的未來世界，而是建立在紮紮實實的物理學理論之上，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以真正的生活經驗麵對真實的人類問題，這便是劉慈欣最吸引我的地方。

但在讀了這些小說之後，我也還沒有想到《三體(ti) 》與(yu) “生生”有什麽(me) 關(guan) 係，更沒有定意為(wei) 它寫(xie) 一本書(shu) 。一年之後，我又被一大堆文債(zhai) 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趙汀陽老師約我和立華兄寫(xie) 文章討論《三體(ti) 》中的哲學問題，在《哲學動態》上組一個(ge) 專(zhuan) 題。這時距離我被劉慈欣的小說感動已經很久了，興(xing) 趣早就慢慢淡了下去。直到寒假，我到香港道風山基督教叢(cong) 林訪問，山上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什麽(me) 人，十字架前空空蕩蕩，隻有一群猴子跑來跑去，羞澀的野豬偶爾出來覓食。天氣雖然不怎麽(me) 晴朗，卻也讓我得到了近年來難得的一小段悠閑，就又把《三體(ti) 》重讀了一遍，這一遍比第一遍感觸多了很多，於(yu) 是開始動筆寫(xie) 《哲學動態》約稿的文章，就是本書(shu) 第一部分。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人們(men) 都說《三體(ti) 》中的黑暗森林是對霍布斯自然狀態的重寫(xie) ，但其中也有和霍布斯不一樣的地方，這些差別到底意味著什麽(me) ？反複參詳，我越來越覺得，劉慈欣和霍布斯之間的差別很可能意味著相當重大的不同，指向的是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向。我很懷疑劉慈欣在寫(xie) 小說的時候，真的想到了霍布斯。書(shu) 中不斷提到的是達爾文，也談到了不少其他的啟蒙思想家，卻唯獨沒有談霍布斯。與(yu) 霍布斯的這種異同，很可能都不是自覺的，而是沿著故事的脈絡自然發展出來的。真實的生活經驗麵對真實的問題，就會(hui) 產(chan) 生真實的哲學思考。《黑暗森林》中白蓉講的小說理論，應該是每個(ge) 有過寫(xie) 作經驗的人都心有戚戚的，更應該是劉慈欣的真實經驗。一部偉(wei) 大的小說，其中的問題當然是有哲學深度的問題，更何況，劉慈欣自己也多次有意識地提到終極問題。

在道風山的那幾天，我自己似乎也進入了這種寫(xie) 作狀態。每天早晨鍛煉兩(liang) 個(ge) 小時之後就開始寫(xie) 作，寫(xie) 到下午三四點鍾，然後下山上山走一趟，回來再寫(xie) ，有幾天每天都能寫(xie) 一萬(wan) 多字，已經遠遠超出一般期刊論文的篇幅，而自己想到的問題，也已經早已超出了我的控製，思之所至，欲罷不能。而我也這才意識到，小說的核心問題，正是我這些年最關(guan) 心的生命問題，“宇宙很大，生命更大”這句話，其味無窮。

香港道風山上的猿猴

後來又從(cong) 道風山去台灣，然後回到北京，把《哲學動態》的文章交稿之後，又把《三體(ti) 》從(cong) 頭到尾讀了一遍，感覺漸漸清晰起來，越來越覺得，書(shu) 中所講關(guan) 於(yu) 生命的故事，和我正在思考的性命哲學非常契合，可以幫助我解決(jue) 不少問題。在年末三聯的聚會(hui) 上，見到了趙汀陽老師，和他以及三聯的朋友們(men) 談起讀《三體(ti) 》的感受，就決(jue) 定暫停其他工作，把這些想法寫(xie) 下來。其後的一個(ge) 月時間，雖值過年，事務也並不繁冗，便陸陸續續寫(xie) 了九萬(wan) 多字，可以算一本小書(shu) 了。寫(xie) 完後正好開學，再把《三體(ti) 》讀一遍，然後略作修改，就將這本書(shu) 稿交給了馮(feng) 金紅。然後，再回到常規的備課和研究當中，雖有些耽誤，卻也幫我梳理了一些重要問題，增加了許多新的思考角度。

吳飛《浮生取義(yi) ：對華北某縣自殺現象的文化解讀》，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

早在很多年前研究自殺問題的時候，阿甘本的生命理論就成為(wei) 我思考的出發點。生命與(yu) 生活究竟有何區別？存在與(yu) 生命到底有什麽(me) 關(guan) 係？哈姆雷特問題到底該怎樣翻譯和理解？近兩(liang) 年來重新審視生生與(yu) 性命問題，當年的這些疑問又不斷敲擊著我的思考。對《三體(ti) 》的反複研讀使我意識到，這正是小說呈現出的思想麵向，雖然不一定是劉慈欣自己有意為(wei) 之的——偉(wei) 大作品的意義(yi) 往往會(hui) 溢出作者的構想，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了。霍布斯自然狀態中赤裸裸的生命邏輯，在黑暗森林中雖然呈現得更加恐怖，但當這個(ge) 故事講圓的時候，卻是與(yu) 霍布斯完全不同的風景。正如光速飛船留下的航跡雖然會(hui) 暴露地球的位置，很多光速飛船同時起飛就能成為(wei) 安全聲明，當自然狀態變成黑暗森林的時候，我們(men) 讀到的不止是恐怖，卻也有生命的節律。同樣的物理學理論，同樣的宇宙模型，但帶著不同的生命體(ti) 驗去理解，就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世界。雖然物理世界未必就是不自然的，但絕不是隻有一種講述的方式。以我們(men) 的方式講出一個(ge) 全新的世界曆史，這應當是我們(men) 和劉慈欣共同的處境和希望。

在道風山的時候，一邊讀書(shu) ，一邊寫(xie) 下幾句歪詩。不揣淺陋，錄在這裏，算是對這段思考的一個(ge) 紀念：

猿嘯高天十字前，奇書(shu) 展卷叢(cong) 林邊。

未識昨夜彈星客，誰悟他年破壁禪。

存亡悵恨千載夢，恩怨迷離一絲(si) 煙。

今古上下何堪寄，大德生生是自然。

近聞丁耘兄的《道體(ti) 學引論》即將付梓，這本小書(shu) ，或亦可看作我的“性命論導引”吧。

己亥仲春識於(yu) 仰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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