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人子弟婦孺入戲曲迷途者，當受什麽(me) 刑？

作者：許石林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於(yu) “許石林”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四月廿五日丁卯

　耶穌2019年5月30日

 【一】

看到在穗的中山大學話劇團老演員聚會(hui) 的圖片，許多熟悉的麵孔。

這些人演過大戲，很正式的話劇。不是一般業(ye) 餘(yu) 劇團玩玩兒(er) 的那種。而且，曾經全年頻頻演出。

我在中山大學演了四年話劇。真是沒想到。

中大話劇團曾經應中國戲劇家協會(hui) 邀請，到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出了三場，在北京師範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各演出兩(liang) 場：一場大戲，一場短劇專(zhuan) 場。

有幸見過曹禺先生。曹禺先生觀看了我們(men) 演出，上台接見勉勵。

我們(men) 那時候玩兒(er) 的就是先鋒戲劇。

現在，有人說我不關(guan) 注當代戲劇、對先鋒戲劇不屑一顧雲(yun) 雲(yun) 。

其實，你應該檢討自己不夠精彩。說實話，你們(men) 玩的這些，包括孟京輝的那些，全是我們(men) 當年玩過的，還遠比你們(men) 花稍、先鋒。

請相信，無論什麽(me) 時候，隻要你精彩，我這兒(er) 必及時送上掌聲，才不看你自己標榜先鋒不先鋒、現代不現代呢。我們(men) 玩過所謂很現代旳，所以才警惕標榜。認為(wei) 人間藝術，動人者必不出乎恒情常理。對標新立異，早就感到害臊了。

年輕人，應該多試驗，但別把試驗當終點，“朝聞道，夕死可矣！”你年輕輕的，把標榜當業(ye) 績，把追索當得道，讚美你，你就得意；批評你，你就不服氣，近之不遜，遠之則怨，我說孩兒(er) 啊孩兒(er) 啊，您怎麽(me) 回事兒(er) ？

看著校友聚會(hui) 的圖片，不禁感慨：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孩子們(men) 還真不如那時候的人會(hui) 玩兒(er) 戲劇。

我看重要原因是：那時候的年輕人不萎靡、不矯情、不怨尤、不嬌氣。總體(ti) 謙虛好學，不計較，對於(yu) 自己付出辛苦的實驗，從(cong) 不申請表揚，真是有一種聞過則喜的天性和自覺。別人批評，首先是自己反省，哪裏會(hui) 回懟啊！怎麽(me) 敢不服啊！

（2019年5月17日）

【二】

閱讀一篇文章《當代戲曲舞台的十大問題》，列舉(ju) 戲曲舞台上十大怪現象。遂轉發並評論道——

要是把戲曲的本質講清楚，你就理解齊如山為(wei) 什麽(me) 對梅蘭(lan) 芳說:畹華呀，您是演員，可是，說起咱們(men) 的國劇，您未必真懂……

梅蘭(lan) 芳尚且如此，今天的妄人之所作所為(wei) ，無一不是破壞。

W先生評論：這是齊如山狂妄。台上的事兒(er) ，他懂多少？

複W先生：齊如山一點兒(er) 也不狂。台上的事兒(er) ，最好的傳(chuan) 承，就是讓藝人由之而不可知之，否則，就會(hui) 各自自以為(wei) 是地擅改亂(luan) 改。藝人不知，比知更有利於(yu) 繼承發展。很多事，需要從(cong) 事者盲從(cong) 。盲從(cong) 是他們(men) 最佳的狀態，能讓他們(men) 最大限度地保守本分，像個(ge) 君子ー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今天的妄人，不願意盲從(cong) ，又無知曉之天份和能力，徒生妄心反誌，無不壞道傷(shang) 本。

  （2019年5月23日）

 【三】

昨天的戲劇創作研討會(hui) 上，我發言：有人說我厚古薄今，不關(guan) 注當下戲劇創作。我不是不關(guan) 心，我隻是沉默——起碼的人情世故我還是懂的，凡廣東(dong) 省內(nei) 的任何文藝創作，我都隻嘉其善而揚之，慝不善而默之。古人說：“言而當，知也；默而當，知也。”我沉默，不等於(yu) 不關(guan) 注，也不是鄙薄，而恰恰是愛護。除非你們(men) 隻想要我誇讚，放心，你的任何東(dong) 西我都可以找到可嘉之處，這種手藝活兒(er) 是我的本行，但絕不能完全按照你的願望誇你，否則，三兩(liang) 回之後，我就被你們(men) 看賤了。“可欺以其方，不可枉以非其道”是底線。

希望我不默？那好，今後我可要能言當言了，挨著死、碰著傷(shang) ，可別怨我。

（2019年5月29日）

【四】

看到一篇文章《對，我就是吳小如》。寫(xie) 得好！

我對檀作文說：《吳小如講〈孟子〉》一書(shu) 寫(xie) 得好。檀作文說他將這個(ge) 轉達給吳先生，先生聽了，很高興(xing) 。

寫(xie) 人物，用傳(chuan) 主的某一句話作標題，時常有之。

我寫(xie) 程硯秋，用程硯秋先生自己一句話：“世上隻有一個(ge) 程硯秋”作標題。不料遇到兩(liang) 個(ge) 杠精：一個(ge) 是深圳的，名為(wei) “博爾濟吉特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說我這是標題黨(dang) ，為(wei) 吸引眼球；一個(ge) 是江蘇海安的名“梨園子”徐小龍，說：世上誰不是隻有一個(ge) ？難道還有第二個(ge) 程硯秋？

的確，我經常標題黨(dang) ，尤其是現在更新公號，發文總是琢磨如何將標題取得更吸引人，即吸引眼球。但《世上隻有一個(ge) 程硯秋》卻不是標題黨(dang) ，程永江先生幾次跟我講程硯秋先生的事，總是說起程先生經常對兒(er) 女叮囑這句話。

這句話是需要意會(hui) 的，其中有深意，我不知道在文中拐彎抹角地說清楚了沒有？

 【五】

戲曲作為(wei) 中華禮樂(le) 文明的活態呈現，應該被越多的人欣賞越好。

但是，我卻不希望任何人成為(wei) 戲迷。

近年越來越發現，凡人一旦成戲迷，很少有不變態的，所有人之為(wei) 人的讀書(shu) 修養(yang) 等等，全因為(wei) 成了迷戲會(hui) 徹底抵消，而且越是有小聰明的人，會(hui) 越因此滋長驕吝之態，心胸狹窄，固執過敏，總之很不正常，一副該殺的德性。

但是，如何拿捏這個(ge) 分寸，如何既能欣賞到戲曲之美，又不陷入變態的泥沼而不能自拔，是個(ge) 難題。看戲，猶如吃河豚，既能品嚐河豚之美，又能不中毒亡身，的確需要高超的廚藝。

前人有雲(yun) ：誘人子弟入博飲之途者，當受下刑；誘人子弟入詩文邪途者，當受上刑。那麽(me) ，誘人子弟婦孺入戲曲迷途者，當受什麽(me) 刑？

那天對夏運華女士說，做這個(ge) 工作，避免不了誘人弟子婦孺入戲曲迷途，但自己心裏要有這個(ge) 意識，一則自警，二則警人。

    （2019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