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棠——選自《舌尖草木》（生活.讀書(shu) .新知三聯書(shu) 店）》

作者：許石林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原載於(yu) 《舌尖草木》，生活.讀書(shu) .新知三聯書(shu) 店，許石林 著，2018年6月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三月廿二日癸巳

          耶穌2019年4月26日

所謂棠，我所知道的，有甘棠、海棠。我們(men) 那裏有林檎，小時候沒有見過海棠。其實就是差不多的。林檎我小時候吃的很多，印象最深，也讓人回憶起來最感溫暖的，是放學回家，發現大水缸裏浸著林檎，撈起一個(ge) ，沁了涼水的林檎，脆脆的，酸甜。有的地方將林檎的葉子摘下來，曬幹儲(chu) 存當茶喝，我沒有嚐過。

甘棠，見於(yu) 古書(shu) ，覺得很遙遠，也不免神秘。甘棠其實就是味道甘美的棠梨。

棠梨是我近些年才吃到的水果，在上市的季節，我一直買(mai) 來吃。甘棠讓我想起林檎，但形狀比林檎要飽滿。據說現在陝西岐山原屬召公采邑的地方，曾經有一顆甘棠樹，召公在這棵樹下辦公，接待百姓，百姓很懷念他，作歌以頌之。《詩經·甘棠》：“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公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翻譯成白話，意思是這樣的：不要砍傷(shang) 茂盛的棠樹啊，它曾是召公的房子；甘棠長得多旺盛啊！召公曾在此休息。棠蔭濃鬱遮住了炎熱，千萬(wan) 要小心愛護，召公曾在此停留。反複誦讀，非常動人。

後代形容官員在一個(ge) 地方留下了政績和美名，有一個(ge) 詞：甘棠遺愛。不過這個(ge) 詞兒(er) ，今天的人用得不多，甚至不用了。至今那兒(er) 還有一棵甘棠樹，當然不是當年的樹，而是那棵樹的後代。這在岐山人看來，就是聖物，如同佛家弟子見到佛祖舍利的替代品，也如同見到真舍利一樣神聖。

去年去寶雞，本想專(zhuan) 程去岐山看那棵曾為(wei) 召公遮陽的甘棠樹，奈何同行的人多，一棵樹，未必所有人都感興(xing) 趣，所以，隻能遙望召公昔日的采邑所在方向，無限憧憬，決(jue) 心下回去參謁了。

距離召公的原采邑不遠，就是太白山下的眉縣橫渠鎮，張載故裏，有祠。張橫渠開創的關(guan) 學，現在越來越受關(guan) 注。我收集到了自橫渠至牛兆濂五十多位關(guan) 學曆代先賢幾乎所有的文字，初初翻閱，發現關(guan) 學諸賢，無不注重真實學問和實踐，而不屑經營文辭，尤其是不尚好雅玩，與(yu) 江南的文人士大夫迥然不同。

比如，明代《群芳譜》將海棠分為(wei) 四品，而西府海棠為(wei) 第一，即海棠中的上品是西府海棠。西府，就是指今陝西寶雞一帶，包括岐山、眉縣（橫渠）在內(nei) 的地區。江南士大夫玩兒(er) 精了，總結出生平數恨，一曰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多刺……但是，西府海棠卻是海棠中有香味的，而且香味馥鬱綿永，令人喜愛。有人說它花未開時，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開後則漸變粉紅，有如曉天明霞。因此，這種海棠從(cong) 西府發源，一直蔓延到各地，以北京王宮貴族最喜愛。北京故宮禦花園和頤和園中就植有西府海棠，每到春夏之交，迎風峭立，花姿明媚動人，楚楚有致，與(yu) 玉蘭(lan) 、牡丹、桂花相伴，形成“玉棠富貴”的之意。我在北京納蘭(lan) 性德家的舊府第，即後來成為(wei) 宋慶齡故居中，也見到兩(liang) 棵西府海棠，長得很好。季羨林先生寫(xie) 過一篇散文《西府海棠》。

曆代文人墨客詠海棠的詩文多矣，蘇東(dong) 坡說得最見性情：“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如同李白的春夜宴從(cong) 兄弟於(yu) 桃李園，炳燭夜遊，賞花飲酒賦詩。這種賞花飲酒雅事，江南文人一學就會(hui) ，且會(hui) 發揚升級，卻不見關(guan) 學諸賢去做。西府海棠就在關(guan) 學腹地，而不見關(guan) 學先賢去撫弄賞玩，吟詩作賦，歌詠繪畫，真是有意思的事啊！

2016年9月28日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