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倫(lun) 理與(yu) 人性的未來

作者：陳少明

來源：作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表，原載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三月二十日辛卯

          耶穌2019年4月24日

澎湃新聞按：4月22日下午，作為(wei) 華東(dong) 師範大學思勉人文思想節的主題演講活動之一，中山大學哲學係教授陳少明在華東(dong) 師範大學閔行校區人文樓學術報告廳以“儒家倫(lun) 理與(yu) 人性的未來”為(wei) 題演講。

陳少明教授以高科技的發展為(wei) 背景，從(cong) 儒家人性論的角度，探討未來社會(hui) 中人性變化的可能。演講中，陳教授特別關(guan) 注了與(yu) 生物技術相關(guan) 的體(ti) 外生殖和壽命延長兩(liang) 種情況可能帶來的道德困境，並強調這是人類共同麵對的問題。該演講由華東(dong) 師範大學哲學係教授陳贇老師主持。

中山大學哲學係教授陳少明

一、儒家人性論

“儒家倫(lun) 理與(yu) 人性的未來”的話題起源於(yu) 一次討論，我當時想的一個(ge) 問題是有沒有固定不變的人的標準，或者我們(men) 已經認為(wei) 的人是怎麽(me) 樣的？這個(ge) 想法是不是確定無疑的？有了這個(ge) 問題之後，便有了之後的很多思考和討論。

儒家和未來的題目，看起來大家會(hui) 覺得很穿越。關(guan) 於(yu) 儒家常規理解都是關(guan) 於(yu) 過去的知識或者價(jia) 值，即使是涉及到現在，也都是在充滿爭(zheng) 論的問題上。其次，未來是不是一種知識也是一個(ge) 問題。因為(wei) 我們(men) 以往談未來最多的，要麽(me) 就是古代的巫師，要麽(me) 就是現在的科幻小說，曆史學家也會(hui) 談未來。而哲學想的是把這兩(liang) 個(ge) 東(dong) 西連起來，或許我們(men) 能夠厘清一些問題。

未來說到底就是關(guan) 心人類，人類是可以討論的問題。但是我們(men) 關(guan) 懷的對象究竟是儒家還是未來，討論的時候要慢慢澄清。關(guan) 於(yu) 中國哲學，討論的問題往往是天人關(guan) 係，一個(ge) 是討論天，一個(ge) 是討論人，兩(liang) 個(ge) 東(dong) 西可以合在一塊也可以分開，討論整個(ge) 問題最基本的論點就是人性論。我們(men) 可以把它理解為(wei) 是對人的界定或者規範，要做什麽(me) 樣的人和做什麽(me) 樣的人的可能性究竟來自於(yu) 哪裏。這個(ge) 基礎上，儒家還打出了另外一個(ge) 問題——和人性相關(guan) 的我們(men) 要建立一個(ge) 什麽(me) 樣的人間秩序的問題？儒家關(guan) 於(yu) 這方麵的說法就是要從(cong) 人間有愛到天下有道。

講到人性論很多人會(hui) 想到孟子所說的人性善。孟子那裏關(guan) 心的問題是人為(wei) 什麽(me) 能夠做好人。這個(ge) 好人不是我們(men) 通常意義(yi) 上擁有什麽(me) 權力，而是人作為(wei) 一個(ge) 個(ge) 體(ti) 對同類會(hui) 不會(hui) 采取關(guan) 懷的態度，如果你是關(guan) 懷的態度，孟子會(hui) 覺得這是善的表現，相反的就是惡的表現。如果隻是關(guan) 心自己，以損害別人為(wei) 代價(jia) 就是惡。

孟子論證我們(men) 所有的人都有對別人關(guan) 懷的傾(qing) 向。舉(ju) 一個(ge) 例子，所謂見到小孩要落井的情況下，任何一個(ge) 人都會(hui) 感到焦慮，這個(ge) 緊張和焦慮在孟子看來和你和他是不是朋友沒有關(guan) 係，純粹是對一個(ge) 生命的關(guan) 心，而且特別要舉(ju) 的是孺子，對於(yu) 幼小生命關(guan) 心有更加重要的意義(yi) 。和這個(ge) 相關(guan) 的引申出來的問題，你關(guan) 心的還不僅(jin) 僅(jin) 是你自己家的人，你是關(guan) 心任何一個(ge) 陌生人。這個(ge) 例子我們(men) 很熟悉，一想到人心是善的大家會(hui) 想到孟子的例子，但是如果孟子沒有舉(ju) 這個(ge) 例子，說善的問題會(hui) 不會(hui) 想到這個(ge) ？我覺得不太可能。其實這是一個(ge) 精心選擇的例子，排除了很多因素，關(guan) 懷的還不是成年人，而是孺子，通過這個(ge) 例子最容易表明我們(men) 對人生命的關(guan) 懷的可能性。由這個(ge) 出發，孟子就把它變成一個(ge) 界定人和非人的界限，為(wei) 什麽(me) 孟子要做這樣的界定呢？涉及到的是他對更廣泛對人性和人類社會(hui) 前途的關(guan) 懷，這個(ge) 關(guan) 懷在儒家的討論當中叫做人禽之辯，這是儒家特有的觀點。

孟子的說法其實是要解釋為(wei) 什麽(me) 有道德。他把人和動物做了一個(ge) 區分，把愛道德的行為(wei) 的基礎放在人性當中，但是它並不是解釋人的全部行為(wei) ，不能把人有道德的思想和行為(wei) 作為(wei) 和動物區分的依據。為(wei) 什麽(me) 呢？有一個(ge) 很重要的問題，人其實是從(cong) 動物發展而來的，人是一種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動物的動物。其實我們(men) 行為(wei) 當中有很多動物的因素，這個(ge) 基本因素儒家並不是都不知道，隻是孟子的人性論不想解釋那個(ge) 東(dong) 西。

我們(men) 找到一個(ge) 補充的，荀子的說法，荀子怎麽(me) 看人性？他有一句話，“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shou) 有知而無義(yi) ，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yi) ，故最為(wei) 天下貴”。他說人類多了動物沒有的東(dong) 西，但是並沒有把人身上動物所具有的東(dong) 西去掉。如果把那個(ge) 去掉，就沒有辦法解釋人的很多行為(wei) ，人的行為(wei) 除了道德以外，還有很多和道德沒有關(guan) 係的。我想用荀子的定位來看儒家對人基本的看法，就是棄生之義(yi) 。一個(ge) 是知，一個(ge) 是義(yi) 。義(yi) 是道德感的問題，知是最基本的東(dong) 西，自我認同的能力。一個(ge) 人如果沒有自我認知、自我認同的能力，就談不上其他的問題。如果有，你的道德行為(wei) 也不是我們(men) 的道德行為(wei) 。

關(guan) 於(yu) 人性論的問題，究竟人性是由人的自然性物基礎來的還是本性文化感造成的，這是兩(liang) 種不同的看法。西方也有兩(liang) 種不同的看法，有強調文化的重要性的那些最有抱負的思想家、政治人物，他們(men) 野心勃勃地想改造人性；如果沒有的話，他們(men) 更願意順從(cong) 人固有的東(dong) 西，對人性做一些引導上的功夫，這是兩(liang) 個(ge) 方麵不同的傾(qing) 向。

陳少明“儒家倫(lun) 理與(yu) 人性的未來”演講現場。

二、在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麵前

為(wei) 什麽(me) 會(hui) 討論人性未來的問題呢？那是因為(wei) 科技革命引起的問題。可是科技革命引起的問題和我們(men) 的問題不完全相關(guan) ，隻有部分相關(guan) 。我們(men) 都知道廣泛地討論科技革命對人類帶來的影響是最近這幾年產(chan) 生的，最顯著的例子就是下棋下贏人類的機器人的出現——AlphaGo。AlphaGo出現以後才引起我們(men) 這麽(me) 大的興(xing) 奮。事實上機器下棋下贏人這不是第一次，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已經有機器下贏人，那個(ge) 時候下的是國際象棋，打敗了國際象棋世界冠軍(jun) 。可是那個(ge) 時候看到的各種討論覺得它還是不夠好，因為(wei) 沒有辦法下圍棋，圍棋肯定不行。可是我們(men) 沒有想到二三十年以後這個(ge) 事情就出現了。機器下贏人的問題是我們(men) 通常說的人工智能的問題，我們(men) 也會(hui) 提到人性，可是和我要討論的問題不一樣，我們(men) 討論人工智能的時候擔心的是機器會(hui) 不會(hui) 變成人，機器會(hui) 不會(hui) 有人性，包括人性中惡劣的因素。而我們(men) 要講的人性未來的問題不是這個(ge) 方麵的問題，我要說的是人會(hui) 不會(hui) 變成機器？會(hui) 不會(hui) 自身的本性被改變了？

對人性構成影響的有兩(liang) 個(ge) 大的方麵，一個(ge) 是和人工智能有關(guan) 的虛擬世界的問題，另外一個(ge) 就是生物科技的問題。虛擬世界的問題，除了機器人代替人之外，還有生物科技的問題，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的，比如基因科技。還有另外一個(ge) 沒怎麽(me) 特別提的，就是藥物的問題。這是更現實的問題，雖然不一定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是對我們(men) 的影響是更持久的問題。我們(men) 說這兩(liang) 個(ge) 問題對人影響的時候我們(men) 就要澄清一下剛才討論的關(guan) 於(yu) 人性的觀點，第一個(ge) 知就是自知，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me) 。第二個(ge) 就是知人，自知，有沒有自我認同能力，或者自我認同能力會(hui) 不會(hui) 受到幹擾，失去了原有的能力。和這個(ge) 能力連在一塊的就涉及到關(guan) 於(yu) 自尊，就是責任主體(ti) ，這兩(liang) 個(ge) 要連在一塊。第二個(ge) 知就是對別人的態度，把人當成人還是任何其他的東(dong) 西。後一個(ge) 問題在儒家的觀念裏麵和義(yi) 有關(guan) ，如果我們(men) 要再找一個(ge) 儒家的概念，就是良知問題，良知有沒有變化，也就是人性有沒有變化。一個(ge) 人有問題，我們(men) 就說這個(ge) 人的問題，如果很多人都有問題，我們(men) 會(hui) 說這是人性的問題，這是不一樣的。

我們(men) 先來討論自我和虛擬現實的問題。有從(cong) 低級到高級發展的過程，最低級的，變魔術就差不多，看到的東(dong) 西和實際情況不一樣，但是你感受到的是一樣的。後來隻不過技術手段不一樣，導致虛擬現實的東(dong) 西更廣泛了，會(hui) 把大樓各種各樣的東(dong) 西藏起來，後來就借助了很多現代技術的手段。我自己經曆過一個(ge) 問題，鬼屋，我在北京王府井，看到有一個(ge) 地方是鬼屋，我們(men) 兩(liang) 個(ge) 人都不知道鬼屋是什麽(me) 東(dong) 西，就進去了，進去以後我們(men) 坐下來，耳朵上戴上一個(ge) 裝置，一開始的時候燈暗下來以後什麽(me) 都沒有，慢慢就出現了電視上看到的東(dong) 西，置身於(yu) 一個(ge) 立體(ti) 環境中，一個(ge) 陰森森的聲音，這是北京幾百年前的房子，房子裏有一個(ge) 女主人還是丫鬟因為(wei) 什麽(me) 原因在這裏上吊死了，一邊說一邊有陰風陣陣，鬼影過來的時候裙子從(cong) 你旁邊擦到你的臉龐，真的非常恐怖。最恐怖的是突然要給你端一杯茶，我玩了20分鍾，出來了以後我就知道了可以這樣子。比較粗糙的虛擬世界就是環球影城遊樂(le) 場，裏麵有虛擬世界的過山車，實際上沒有動，隻是凳子在動，你看到的所有高速飛行都是攝影鏡頭照出來的，快速放，你的眼睛通過攝影鏡頭看到了這個(ge) 電影。這樣的一些內(nei) 容現在發展的比較高級，比如訓練飛行員，不需要開飛機了，可以坐在椅子上模擬各種各樣的場景，很逼真的感覺。這些東(dong) 西可以發展得越來越多，豐(feng) 富了我們(men) 的世界，而且也的確提出一些哲學問題，比如身心統一性的問題：你在一個(ge) 地方想問題，但是腦子裏是在另外一個(ge) 地方，大腦和身體(ti) 究竟是什麽(me) 操控什麽(me) ？還有如果這個(ge) 虛擬東(dong) 西變得越來越多了，成為(wei) 我們(men) 生活依賴的基礎，那什麽(me) 是真實的什麽(me) 是假的，或者真假意義(yi) 何在，這也是一個(ge) 問題。

但是我要討論的問題不是這個(ge) 問題，這裏麵不管什麽(me) 人，我坐在那個(ge) 地方害怕，坐過山車的時候我下來就吐了，感覺很真實。完全是受那個(ge) 環境控製的，但是我始終知道我是誰，始終是我在體(ti) 驗。但是，虛擬技術進一步的發展有可能就不是這樣了。比如說我們(men) 可以設想一下，做夢的問題，我們(men) 都沒有想到一個(ge) 問題，總有一天睡覺的時候給你接一個(ge) 設備，每次睡覺都可以做夢，可以控製你做夢的內(nei) 容，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們(men) 現在即使不能做到，我相信很多從(cong) 事這方麵研究的人正在試圖做到。做到以後會(hui) 是什麽(me) 樣的情況呢？如果每個(ge) 人夢的都是你自己，那問題還不大，如果夢成壞人就複雜了，夢成別人，這個(ge) 完全是根據你的需要設計的夢境。我們(men) 做夢和現實很大的區別，即使你在夢中感覺都是真實的，但是作夢的時候不會(hui) 這麽(me) 想，為(wei) 什麽(me) 覺得做夢不真實醒過來真實，因為(wei) 我們(men) 每天醒過來生活的經驗是連貫的，可是做夢不是，做夢一個(ge) 夢接著一個(ge) 夢像連續劇那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我們(men) 研究可以把它做到夢像電視劇一樣，那現實和虛擬就不重要了。隨著人欲望的增強，知識水平的提高，就越不容易感到滿足，這是一個(ge) 最佳的滿足你欲望的很重要的辦法。如果老是這樣定期做夢、出夢，偶爾一兩(liang) 次對你不會(hui) 構成太大的影響，如果天天都這樣，最後的結果一定會(hui) 和吃毒品一樣，麻醉你。最終的結果一定會(hui) 幹擾你的正常生活。

現在有人在試圖做一種更危險的事情——製造和機器連在一塊的大腦。我們(men) 看過很多好萊塢電影，把人的記憶弄沒了，放入一個(ge) 設備。有這種電影的人就一定有人有這種欲望，如果這種事情成功的話，我們(men) 有自我認同的能力，最基本的意識功能就是記憶力，如果你把記憶清掉了，給你一套新的東(dong) 西，那你也不是你了。而且這樣的人也不需要問我是誰，你輸入什麽(me) 信息他就是誰，他隻會(hui) 問你是誰。如果到了這樣的地步，儒家所說的知就不存在了。我們(men) 能做的不可能是製造一個(ge) 機器的聖人，到目前為(wei) 止沒有聽說人類設置了一個(ge) 關(guan) 於(yu) 道德人的程序，那個(ge) 程序設計出來肯定也賣不出去的。最後到這一步人性肯定就被改造了，但是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停留在前麵兩(liang) 個(ge) ，哪怕做夢給你弄一點真正東(dong) 西也是隨時可以脫開的。毒品全世界都有，但是不會(hui) 讓它發展得太多，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們(men) 以前老說精神鴉片，這種更像精神鴉片的存在。你對它的態度是導致以後有沒有可能實現和普及很重要的引路。

三、儒家的視角

我們(men) 更關(guan) 心的是另外一個(ge) 問題，儒家的視角，儒家應該發明虛擬現實技術，有條件的接受他對思維的某些幹預，可以治療人的心理疾病，但是問題是這個(ge) 過程當中你可能到提防新的心理疾病的出現，儒家傳(chuan) 統按照它的理論肯定不願意弄一個(ge) 腦機對接的東(dong) 西，儒家也沒有設想過這樣的世界，如果這個(ge) 世界出現的話儒家就沒有意義(yi) 了。總體(ti) 上來說你要警惕，但這是不能控製的，全人類總有人有願望弄這個(ge) 東(dong) 西。就和南方科技大學那個(ge) 老師一樣，一開始偷偷摸摸做的，後來透露一點，看市場的反映。這是人工智能和自我問題，涉及到人性會(hui) 不會(hui) 受影響。但是對於(yu) 虛擬現實的問題我不是特別擔心，隻是說它的好處、危害和我們(men) 人類對待毒品、核技術是類似的。

對我們(men) 來說更有意思的問題是生物科技帶來的問題。基因編輯密碼的問題。我們(men) 不要討論道德、人性問題，我們(men) 隻討論應用。就那些讚成他覺得可以帶來正麵意義(yi) 的官員來說有兩(liang) 個(ge) 方麵：第一，大家覺得它可以預防遺傳(chuan) 病。第二，治療身體(ti) 先天缺陷。如果僅(jin) 僅(jin) 這兩(liang) 個(ge) 可能很多人覺得這是可取的。問題是這個(ge) 技術不僅(jin) 僅(jin) 可以這樣，還可以更進一步，可以把人這個(ge) 生物品種進行改良，除了體(ti) 格改良還有智能改良，這個(ge) 技術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比如說核能可以用來發電也可以用來製造核武器。它是一個(ge) 技術上很容易跨越的，如果全麵改造，把人作為(wei) 生物品種改造會(hui) 有什麽(me) 樣的結果，我們(men) 要考慮社會(hui) 效應，通常想法有三個(ge) 可能性。第一，少數有特權的人，改善我自己或者我的後代，然後來控製人類。第二，有一些國家可能說我們(men) 是民主國家，我們(men) 不允許這樣，我們(men) 可以對整個(ge) 國家進行改造。改造的結果就是優(you) 於(yu) 其他的民族，雖然這個(ge) 想法看起來不壞，但是本質上還是有問題的。和對待核技術一樣，人類到目前為(wei) 止對核技術所采取的都可以用在這個(ge) 上麵，各種利益權衡的結果。

四、生物技術帶來的問題

我最關(guan) 心的是和人的生命攸關(guan) 的，一個(ge) 就是體(ti) 外生殖，這是生物技術的問題。另外一個(ge) 就是長壽。體(ti) 外生殖的問題不是一般意義(yi) 上的人工授精的問題，人工授精還是由人生出來的。生命怎麽(me) 孕育的問題我們(men) 忽略，可是生的過程還是要的。但是這樣以後很容易做到人工子宮的環境模擬，比大腦接機器要容易得多，不需要很專(zhuan) 業(ye) 的知識。這樣的結果很容易產(chan) 生一個(ge) 局麵，嬰兒(er) 都是到倉(cang) 庫裏抱出來的，胎兒(er) 的孕育不需要母體(ti) ，從(cong) 機房裏抱出來，最後就會(hui) 建人工嬰兒(er) 生產(chan) 線。它並不是我們(men) 一定給它一個(ge) 負麵的道德評價(jia) ，它有很多正麵的評價(jia) ，比如說減輕母親(qin) 懷孕和生育過程的痛苦和負擔，很多女性不願意生孩子其中一個(ge) 因素就是這個(ge) ，這個(ge) 問題解決(jue) 了。另外一個(ge) 比較不道德的問題，現在一直在說老年化以後年輕人勞動力不夠，把人當成掙錢的工具看待，我們(men) 一直擔心人少，產(chan) 值就上不去，以後可以造很多人出來了。還有很多人都會(hui) 提到人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出生在不同的家庭，這個(ge) 比你後天多少努力影響都更加深刻。如果所有嬰兒(er) 都不是在哪個(ge) 家庭出來的，都是製造出來的，這個(ge) 公平就實現了。而且這個(ge) 想法不是我們(men) 中國人才有的，西方人也有，康有為(wei) 的《大同書(shu) 》，一點都不保守主義(yi) ，很多人認為(wei) 它是儒家的敵人，他的基本設想就是不要家庭，家庭由婚姻構成的，現代意義(yi) 上一個(ge) 建議，男女雙方定一個(ge) 契約，這個(ge) 契約要限製婚姻時間，過了一段時間就解除婚姻，生的孩子送到政府建立的公共機構，要有很好的環境，有很好的看護他們(men) 的女性，而且這些女性要長得很漂亮。出生和家庭脫鉤，就能夠促進公平性，還可以增加勞動力。盡管我們(men) 現在還不覺得這個(ge) 東(dong) 西會(hui) 產(chan) 業(ye) 化，其實這是很容易產(chan) 業(ye) 化，也很容易得到支持，很多人都不想生孩子，這個(ge) 當中會(hui) 產(chan) 生一些問題。

另外一個(ge) 問題，壽命延長。去看《未來簡史》，整個(ge) 人類從(cong) 動物到從(cong) 概念上知道上帝是一個(ge) 漫長的過程。人隻不過是一種動物，把這種動物特別的能力發展出來了，然後就不承認自己是動物，把別的動物踩在腳下，一個(ge) 基本追求就是延長壽命。所有宗教都涉及到死亡，我們(men) 怎麽(me) 克服死亡的恐懼，那就是延長壽命。過去一直這麽(me) 做，隻不過路很漫長，孔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人70歲了，可是今天也隻是延長到100歲，進展很慢。但是總體(ti) 上是變化的，如果從(cong) 漢代到今天人的平均壽命，那些正常死亡的，也就增加20歲左右。壽命延長過程當中所出現的問題，因為(wei) 漫長的時間，在人類曆史上沒有把它作為(wei) 一個(ge) 問題來看待，不需要，因為(wei) 很漫長。其實是有影響的，壽命長和短一個(ge) 最直接的問題就是我們(men) 平時說幾代同堂，現在文獻當中很少有爺爺和孫子同時在一塊的，壽命到了，孫子還沒有長大爺爺就去世了。兩(liang) 代人所想象的倫(lun) 理觀和很多代是不一樣的，我們(men) 今天總在討論一個(ge) 問題就是關(guan) 於(yu) 老人的問題，為(wei) 什麽(me) 這個(ge) 問題比以前說得更多？和人的壽命延長有關(guan) 係。以前很多都活得不長，五六十歲就走了，真正意義(yi) 上的養(yang) 老還沒有提上日程就沒了，所以不會(hui) 成為(wei) 一個(ge) 很普遍的社會(hui) 問題，現在對我們(men) 來說是天大的問題，我們(men) 養(yang) 父母，我們(men) 的小孩要養(yang) 我們(men) 。但是這個(ge) 還不是最總重要的，最重要的是2029年以後壽命要延長了，要無限延長了。我們(men) 假定50年後壽命從(cong) 今天的七八十歲變成120歲，這是非常不一樣的。而且這個(ge) 想法比那些激進的想法保守多了。一個(ge) 人80—120歲，涉及到一個(ge) 問題，延長的壽命你的年齡段是怎麽(me) 延長的，如果按現在的80歲作為(wei) 壽命基本結構，按比例放大，那是有問題的。你首先想到家庭的結構，現在很少聽老年人聽緋聞，如果一個(ge) 人一輩子延長了，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的，而且是根據現有人本性那部分的延長來說的。如果一個(ge) 人一輩子結三四次婚很正常，說不定那個(ge) 時候的人覺得這是道德的。導致什麽(me) 結果？第一次結婚生的孩子和最後一次結婚生的孩子，是好幾代人的差別。還有，如果一個(ge) 人結婚很多次，今天家庭的意義(yi) ，除了生物學的，可以養(yang) 育子女，對於(yu) 國家來說要收稅，我們(men) 反腐敗的時候很多貪官的錢都是配偶、子女拿的。家庭作為(wei) 財富基本擁有單位這個(ge) 事情以後就很難了。帶來的問題，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壽命延長很重要，還有另外一個(ge) 事情，人對生活的欲望不一樣了。我們(men) 所謂的價(jia) 值是稀缺，你需要有價(jia) 值。什麽(me) 是稀缺？人最稀缺的東(dong) 西就是壽命，我們(men) 為(wei) 什麽(me) 要努力奮鬥，如果你知道你活300歲，也不用怕輸在起跑線上了，可以慢慢來。壽命長的人要滿足什麽(me) ，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想法。還有一個(ge) 問題，是不是壽命長的人會(hui) 生很多孩子，有可能以後人對生孩子沒有什麽(me) 興(xing) 趣。很多問題都是存在的。我們(men) 今天看到的很多苗頭，經常有人討論日本社會(hui) 佛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wei) 你的基本生活能夠滿足，空餘(yu) 時間覺得比較長，可以慢慢消磨。

五、被挑戰的儒家倫(lun) 理

儒家麵對這個(ge) 問題，改變了機會(hui) 與(yu) 欲望，也就改變了行為(wei) 模式。那個(ge) 時候的社會(hui) ，說不定在座的人會(hui) 追上那個(ge) 社會(hui) 最早來的人，這個(ge) 不是一天突然產(chan) 生的，而是漸進的過程。在什麽(me) 環境下成長就塑造了他對自己和世界的看法，這才叫人性的改變。自我認同雖然沒問題，可是自己期待自己的欲望和對別人的看法全部改變的情況下，就不是某一個(ge) 人認知的變化，你就必須理解為(wei) 這是人性的變化。我一個(ge) 人這麽(me) 認為(wei) ，隻是我一個(ge) 人的觀點。如果所有人都是這麽(me) 認為(wei) ，按這個(ge) 來生活，那當然就是人性的變化了。後一個(ge) 問題，沒有一個(ge) 人說我們(men) 要防止人的壽命太長，為(wei) 壽命不延長而努力，不會(hui) 有這種政治綱領了，最多有些人活得時間長了覺得厭煩了，即使他會(hui) 采取破壞性行為(wei) 也不會(hui) 成為(wei) 人類共同的目標。當然以後的人是不是這樣我也不能說一定。

回到剛才的問題，通過人種的生物改造所達到的，有可能改變人性。如果是通過基因的變化來改造，改造的是一個(ge) 群體(ti) ，大家可能會(hui) 覺得你是新種族主義(yi) 。這是後人類社會(hui) 說的，這個(ge) 比優(you) 生要厲害、有效得多。人工嬰兒(er) 為(wei) 什麽(me) 容易產(chan) 生問題？人工嬰兒(er) 不是人生的，如果沒有父母的人類一定是人類的亞(ya) 品種，很關(guan) 鍵的一個(ge) 問題就是他本身對人的看法和我們(men) 對人的看法有可能有非常大的不一樣，即延長壽命導致改變生命的欲望和相關(guan) 的行為(wei) 。人工嬰兒(er) 有可能得到來自個(ge) 人主義(yi) 及平等主義(yi) 者的支持，而且還不影響人類傳(chuan) 宗接代，人類還是一個(ge) 可持續的物種。如果設計一個(ge) 沒有前途的，至少在道義(yi) 上不能說服別人，哪怕你不想生孩子也不會(hui) 這麽(me) 想。有了這個(ge) 東(dong) 西可以解決(jue) 很多問題。延長壽命沒有人反對，但是後果可能會(hui) 改變整個(ge) 社會(hui) 結構。

儒家倫(lun) 理對這個(ge) 事情有不同看法。有兩(liang) 個(ge) 問題，第一，儒家為(wei) 何反對人工嬰兒(er) 。儒家傳(chuan) 統沒有提出這個(ge) 問題，這裏涉及到一個(ge) 問題，我們(men) 討論人性論的時候，儒家一個(ge) 很重要的價(jia) 值就是生命的意義(yi) ，所有的東(dong) 西都是從(cong) 自然裏麵生長出來的。而我們(men) 把人性和“生”連在一塊，對人性基本的問題由“生”來界定的，而“生”在古文字裏麵說的是草木，可是加上豎心旁以後就不是草木了，“生”和“被生”是相互的關(guan) 係，有了生和被生才會(hui) 有親(qin) 子關(guan) 係，才可以考慮生命的延續和你是怎麽(me) 來的問題，但是如果不是，問題就不是這樣了。沒有父母的和以前哲學家想象的人有很大的區別。除了關(guan) 於(yu) 生命的延續問題，你可以說這是中國文化特有的親(qin) 生骨肉、血脈相連，文化當中我們(men) 還是說父親(qin) 和母親(qin) ，都還是在血緣上說的，哪怕說上帝，最後也設想成為(wei) 人類共同的父親(qin) 、母親(qin) ，也都是血緣隱喻在其中。延伸的血緣關(guan) 係是根深蒂固的，隻是強弱之分。在生和育的過程當中不僅(jin) 僅(jin) 讓你長大，而是培養(yang) 愛和依賴，慢慢發展成報的道德情感。假定一個(ge) 人不知道自己父母，這個(ge) 過程當中沒有特別的人對你的關(guan) 懷，他對別人也是這樣的，他不需要道德感的培養(yang) ，對人的基本信任也不需要。其實人的道德感是從(cong) 小培養(yang) 起來的，還有你對人的看法，如果沒有一定不正常。為(wei) 什麽(me) 心理學家要研究那些家庭不完整的人，要看他們(men) 和父母的關(guan) 係，單親(qin) 家庭的問題，還有父母不在身邊的，這個(ge) 問題並不是儒家傳(chuan) 統給我們(men) 虛構出來的。人工嬰兒(er) 不能接受，因為(wei) 這個(ge) 和傳(chuan) 統觀念抵觸。以儒家倫(lun) 理為(wei) 標準看待這個(ge) 世界，我找到一個(ge) 我比較有把握的東(dong) 西做比較，我並不打算說未來社會(hui) 的問題包括家庭倫(lun) 理各種各樣的問題隻是儒家才麵對的，其他問題無所謂，絕對不是這個(ge) 意思。其實在這個(ge) 問題上，我們(men) 今天所有的意識形態都不會(hui) 有太大的風險，這是人類共同的問題。

儒家以穩定家庭結構為(wei) 前提，有雙親(qin) 、子女，而且家庭問題影響到倫(lun) 理問題，一旦這個(ge) 家庭產(chan) 生變化，五四時期責備中國傳(chuan) 統倫(lun) 理不道德的人都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多數都是有錢人家庭出身，去看那些小時候對出身感到不堪重負的就是巴金寫(xie) 的東(dong) 西，大富人家，因為(wei) 和家庭有關(guan) 聯，派生出一個(ge) 反叛心理，你很少看到窮人平民家庭討論萬(wan) 惡的家庭這種問題。家庭結構變化一定導致這個(ge) 變化，當然可能會(hui) 有另外一個(ge) 問題，我們(men) 假設的是傳(chuan) 統的家庭結構，如果變化了以後未來人是不是覺得仍然很好呢？這個(ge) 不敢斷定，如果這樣的我們(men) 有兩(liang) 種準備，一種是做好準備傳(chuan) 承好的，以後來的東(dong) 西我們(men) 一開始就用各種各樣的防範抵製。還有一種是做一個(ge) 前衛的人，迎接它，那你要做好現實準備，現有的經驗不足以應付。人類倫(lun) 理最重要的兩(liang) 個(ge) 方麵，活的人自己覺得是幸福的、人類可以永續，不能說活的人不幸福，不能延續也沒有意義(yi) 。大家可能會(hui) 想到一個(ge) 問題，未來的世界怎麽(me) 樣，我不知道，我們(men) 隻是根據已有的知識用我們(men) 的設想去推斷。但是我們(men) 對未來各種複雜的挑戰其實是想得不是很清楚的，我們(men) 隻是在別的因素不出現的情況下我們(men) 這樣來問題。8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ge) 美國人寫(xie) 過一篇文章，他想的依據就是按當時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力、人口來考慮的，你的人口太多，你的生活水平太低。可是我們(men) 幾十年過去了，我們(men) 沒有覺得這是一個(ge) 問題，因為(wei) 有很多因素起了變化了。一個(ge) 是農(nong) 業(ye) 產(chan) 值提高了很多，還有一個(ge) 是我們(men) 的食品結構變了，老一輩人說年輕人一個(ge) 人可以吃十幾個(ge) 饅頭，現在沒有了，現在正常人食量最多是以前的幾分之一。因為(wei) 現在我們(men) 增加了工藝，以前老是吃單一的糧食，比如澱粉，脂肪蛋白很低的情況下要吃很多。再加上其他領域還有錢購買(mai) 別的。預言未來是非常不保險的，但是即使這樣我們(men) 還得做的事情，不能因為(wei) 這樣就不去預言了。被挑戰的不是儒家問題，而是人類社會(hui) 共同麵臨(lin) 的問題。當然原來的意識形態和文化也許麵臨(lin) 這個(ge) 問題的時候程度不一樣，或者他們(men) 有不同的經驗可以共生出來，儒家倫(lun) 理應該是共享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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