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包容必須基於(yu) 文化自覺

——再議國人過“洋節”

作者：董璞中（西南政法大學）

來源：作者授權 伟德线上平台 發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一月二十日壬辰

          耶穌2018年12月26日

近十幾年來，耶誕節前後，“國人過洋節”的議題總能引起人們(men) 的關(guan) 注。有的人認為(wei) ，西方節日文化在中國流行，乃是一種潛在的文化挑戰，國人跟風過“洋節”，多數因為(wei) 缺少文化自覺意識；而觀之當前新聞媒體(ti) 上態度，似乎越來越多地認為(wei) 對外來文化應該“包容”。

依在下愚見，言文化包容，應該基於(yu) 文化自覺。若無文化自覺，而盲目談文化包容，則是自欺欺人。或者，乃是西方文化趁著我們(men) 之文化主體(ti) 性之喪(sang) 失而對我既有之文化做隱秘之顛覆。

打個(ge) 比方，若某人到我家做客，我家裏主人在家，主人可以對客人說“敬請隨便，不必拘束”，客人參觀各房間，乃是於(yu) 使用各種東(dong) 西而沒有過於(yu) 拘束，這樣是得體(ti) 合禮的事情。然而，若我家沒有主人，客人來家（若無主人，也就無所謂客人，來的無非是想喧賓奪主者），任意參訪、任意拿去東(dong) 西，這已無禮法可言。今日中國之文化正是處在無主之境地。

或曰：怎麽(me) 能說今日之中國沒有文化呢？中國之學術研究、中國之電影媒體(ti) 、中國文藝，不是非常豐(feng) 富嗎？怎麽(me) 能說今日中國沒有文化。答曰：這是並不明白“文化”之真實含義(yi) ，而誤以知識或娛樂(le) 為(wei) 文化。

“文化”一詞並非我們(men) 翻譯自西方之culture，“文化”一詞乃我中華所固有，且舉(ju) 足輕重，國之所以立，華夏之所以維，端賴此文化之存。《易傳(chuan) 》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即人文化成、人文教化也。人文，即人之所以為(wei) 人之理，對人之性、人之倫(lun) 理、人之生活有係統之覺醒、反思與(yu) 引導，以安頓人之生活、安頓人之信仰、安排社會(hui) 之秩序，此即是人文教化。

文化，即人文教化之簡稱，有此人文教化之精神——有安頓人之情感、引導人之人格、敦睦人倫(lun) 、安排社會(hui) 之秩序——此社會(hui) 形式即屬於(yu) 文化，否則即便形式炫目，亦並非文化。今日中國，常常是以知識而代文化，以娛樂(le) 而麻痹人對於(yu) 人文教養(yang) 之需求。故而說當代中國是教化沒落的時代。

與(yu) 此同時，西方宗教在中國傳(chuan) 播獲得前所未有之速度。西方之宗教文化，是西方社會(hui) 教化之根基。教化本有相通之處，然而，融匯西方，必要有所主方可。譬如兩(liang) 人討論思想，沒人各有主見，經一番交流，雖和而不同，但是雙方各有新的所得。然而若一毫無主見之人，聽一有主見之人講話，一番交流以後，多半已被洗腦，談何交流與(yu) 融合。

我們(men) 並非盲目排斥和反對西方宗教文化，而是深以中西文化之融合為(wei) 憂。在中國社會(hui) 教化缺失之境地下，西方宗教之文化之流行，實則無法讓西方宗教本土化、宗教化。

譬如當前國內(nei) 耶教才傳(chuan) 教過程中，極其武斷地將中國傳(chuan) 統禮俗，諸如喪(sang) 葬禮儀(yi) 上的燒紙磕頭、哀哭親(qin) 人一概作為(wei) “偶像崇拜”而禁止，自以為(wei) 其宗教遠遠高出中國既有民間信仰形式。而殊不知，中國喪(sang) 祭禮俗傳(chuan) 承幾千年，乃是民族認同之文化標示、是孝老愛親(qin) 、敬天法祖之民族精神的文化寄托。

於(yu) 此，西方宗教何嚐以包容之精神而寬待呢？

當年羅馬教廷因禁止中國信徒祭祖、祭天而被康熙皇帝禁止在中國傳(chuan) 教。而今日，教化無主時代之中國，誰來捍衛中國就有的禮俗文化及其中傳(chuan) 達的中國人“向上之心強，相與(yu) 之情厚”的民族精神呢。所以，文化包容，必然以文化自覺為(wei) 基礎。文化主體(ti) 性喪(sang) 失的時代，已經沒有談文化包容的資格。

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僅(jin) 僅(jin) 通過政治管理體(ti) 製而得以維係，維係一個(ge) 龐大的共同體(ti) 更是需要文化。文化就是人文教化。教化的核心有兩(liang) 個(ge) ，其一，個(ge) 人修身立德，安身立命。其二，安排社會(hui) 生活，敦睦人倫(lun) ，美化風俗。人文教化是柔性的社會(hui) 管理形式。任何得以成為(wei) “教”者，必須有對終極價(jia) 值或說永恒價(jia) 值追求。永恒價(jia) 值、終極價(jia) 值之人格化身就是聖人，聖人之教導即為(wei) 經典。任何有獨立文化、係統文明的民族都有自己的聖人和經典。

以中華文明為(wei) 例，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延續上古人文精神而開中華文教慧命，故自漢代以來，儒家人文精神乃是教化之本。孔子為(wei) 聖人，孔子垂教為(wei) 聖經。然而，自清末民初，中國麵臨(lin) 深刻民族危機，激進主義(yi) 欲盡廢中國固有之文化、製度而一切學習(xi) 西方以圖強國自保。於(yu) 是聖人教化不再被推崇，隨之而來的百年間，聖之意義(yi) 逐漸被淡化。

然而，西方宗教乘勢而起，翻譯其BIBLE為(wei) “聖經”，耶穌誕辰為(wei) “聖誕”，於(yu) 是聖反而成了外來宗教獨占之名。今日，國人皆知BIBLE“聖經”，幾個(ge) 知道兩(liang) 千年來“聖經”一詞本指四書(shu) 五經，國人皆知12月25日為(wei) “聖誕”，而誰知孔子誕生於(yu) 何日，誰知孔子之所代表之文化意義(yi) ？此中隱秘之顛覆，難道不可見一斑嗎？

然而，文化自覺以後又當如何呢？以節日禮俗為(wei) 禮，就是要在節日禮俗之中，恢複人文教養(yang) 之精神。當前西方節日流行，原因多樣。其一當然也有西方宗教在國內(nei) 快速傳(chuan) 播，信眾(zhong) 增加之原因。其二西方文化乃是伴隨市場經濟而來，文化與(yu) 商業(ye) 結合的模式已經較為(wei) 成熟，商家為(wei) 經濟利益，故而極力推西方節日。然而，觀之本土節日，相對冷漠。深究其原因，關(guan) 鍵在於(yu) 節日精神內(nei) 涵之缺失。

商業(ye) 時代，節日雖被視為(wei) 商業(ye) 之契機，然而若僅(jin) 僅(jin) 以消費為(wei) 內(nei) 涵，則人們(men) 也並不會(hui) 滿足——因為(wei) 節日精神內(nei) 涵缺失故也。根據現代生活方式，盡量恢複傳(chuan) 統節日禮俗，例如在春節要祭祖、要給年長者行大禮百年等等，此節日之中孝親(qin) 追遠、重視家庭之義(yi) 就更為(wei) 彰顯了。誠然，若國家層麵於(yu) 此亦有文化之集體(ti) 表現，則會(hui) 以此為(wei) 契機，更能增強民族之認同，增強每一成員之歸屬感。

總而言之，在中國文化主體(ti) 性挺立之時代，我們(men) 將張開懷抱歡迎一切外來文化，曆史上，華夏被外族多次征服，然而，哪一個(ge) 遊牧民族不是被華夏文化所同化呢。然而，在喪(sang) 失文化主體(ti) 性之今日，中國既有之文化難免在被隱秘的顛覆之中。如此，當務之急是恢複文化之主體(ti) 性，恢複我國千百年來所賴以維係之人文教化。盲目談文化包容，實在自欺欺人。

【複識：有的人以洋節為(wei) 當前拉動經濟做出極大貢獻，故而力推洋節。然而，此為(wei) 短淺之見。觀之四十年來中國經濟騰飛之契機，根本之動力在於(yu) 傳(chuan) 統文化教化而塑造的民族精神。改革之初，廢農(nong) 業(ye) 合作社而行家庭聯產(chan) 承包責任製，短短幾年內(nei) 糧食產(chan) 量成倍增加，農(nong) 民勞動積極性極大提升，這不是因為(wei) 古來中國人重視家庭的精神嗎？打破城鄉(xiang) 二元格局，允許農(nong) 民工進城，二十多年間，幾億(yi) 農(nong) 民工拿著最低的工資，在城市做最辛苦的工作，而長期以來農(nong) 民既無醫保又有無社保，然而廣大農(nong) 村安定團結，這不是體(ti) 現了中國人古來自強不息的精神嗎？然而，以家庭為(wei) 重，吃苦耐勞，個(ge) 人享受在後，實為(wei) 近三十年來中國社會(hui) 財富積累之根本精神動力所在。然而此民族精神若無積極引導與(yu) 正麵教化，則正處於(yu) 消耗之中。古來人文教化所給予中國人的生命力、創造力，又豈是外來節日文化所能相比於(yu) 萬(wan) 一的。國人若不明白儒家人文教化亦是一極其重要的文化戰略資源，則文教陵夷，民族精神消耗之時，恐怕亦難免扼腕了。】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