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宰相”劉沆

作者：劉立祥

來源：《學習(xi) 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九月廿一日甲午

          耶穌2018年10月29日

劉沆（995—1060年），吉州永新（今屬江西）人，北宋名臣，宋仁宗朝宰相。劉沆一生為(wei) 官率真剛直，秉公執法，不避艱險，匡正時弊，推行改革，以“長於(yu) 吏事”而著稱，特別是他身居宰相高位而毫不徇私，贏得“真宰相”的美譽。

政聲滿天下

劉沆自幼聰穎好學，所居村子北麵有後隆山，唐代名相姚崇當年曾寄居於(yu) 山中聰明洞，另一宰相牛僧孺曾在山上建讀書(shu) 堂。劉沆聽著父輩講述姚崇、牛僧孺的故事漸漸長大，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在他幼小的心靈裏埋下了立誌有所作為(wei) 的種子。他不負先輩厚望，刻苦向學，飽讀詩書(shu) ，學得滿腹經綸，為(wei) 人超逸雄豪，風流倜儻(tang) ，聞名遐邇。

然而，學富五車的劉沆在科考之路上卻出人意料地屢屢名落孫山。在挫折麵前劉沆選擇了放棄，自稱“退士”。父親(qin) 劉素苦口婆心地勸他振作起來，用姚崇、牛僧儒的故事激勵他奮發努力，不輕言放棄。

功夫不負有心人。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36歲的劉沆終於(yu) 考中進士，而且名列前茅，考取了第二名。

隨後，朝廷任命劉沆為(wei) 大理寺評事、舒州通判。當時，章獻太後建資聖寺佛塔，“內(nei) 侍張懷信挾詔命，督役嚴(yan) 峻，州將至移疾不敢出”，剛剛踏入仕途的劉沆，初生牛犢不畏虎，毅然上疏朝廷，彈劾張懷信。恃寵為(wei) 虐的張懷信隨即被罷免。

朝廷上下無不對劉沆刮目相看。

不久，劉沆調任太常丞、值集賢院，出任衡州（今湖南衡陽）知州。據南宋桂萬(wan) 榮撰《棠陰比事原編》，其時，衡州有一姓尹的富戶，欲強買(mai) 鄰人田宅，遭到拒絕，便軟硬兼施，屢次製造麻煩，企圖逼鄰人就範。鄰人孤老子幼，相依為(wei) 命，無端遭尹家欺侮，憤憤不平，一口氣憋在胸口，遽然撒手人寰。於(yu) 是，尹氏便偽(wei) 造地契，驅逐幼子，霸占田產(chan) 。鄰人孤子訴於(yu) 州縣官府，曆經20年，案子一直久拖不決(jue) 。

劉沆到任後，孤子再訴，尹氏拿出地契和20年來繳稅的票據為(wei) 證。劉沆驗查後說道：“如果你家果真有田百頃，所交的賦稅何止這麽(me) 一點？再者，你那田契簽訂的時候不會(hui) 沒有證人吧，如今，前後左右鄰居大多都還健在，什麽(me) 時候把他們(men) 都請來問一問，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尹氏一聽，知道再無法胡攪蠻纏下去，隻得唯唯服罪。

消息傳(chuan) 出，百姓無不交口稱讚。

上疏革“三弊”

陝西連年災荒，饑民遍地，民不聊生。張海、郭邈山率領的起義(yi) 軍(jun) 久已盤踞在商山之中，此時借助災年的混亂(luan) 局麵，招兵買(mai) 馬，隊伍迅速擴大，聲勢更加強盛。他們(men) 攻城略地，開官倉(cang) ，劫民舍，所向披靡，到了慶曆三年（1043年），已嚴(yan) 重威脅到京城開封的安全。朝廷派出大批官兵鎮壓，久久不能遏製起義(yi) 軍(jun) 的淩厲攻勢，戰火迅速蔓延。

劉沆去見宰相，極言圍剿之役的利害得失，闡述自己的意見。宰相怫然變色，揶揄道：“等哪一天你做了宰相，再把你這套理論付諸實踐吧！”劉沆不卑不亢地回答說：“宰相又不是鐵交椅，三十年河東(dong) ，三十年河西，說不定哪一天，時來運轉，我還真能當上宰相！”

至和元年（1054年）八月，劉沆真的做了宰相。

當時，中書(shu) 省的選官授職混亂(luan) 不堪，劉沆甫一上任，便向仁宗進言直陳當下三弊：一曰近臣保薦，多出私門，“近臣保薦辟請，動逾數十，皆浮薄權豪之流交相薦舉(ju) ”，以致選賢任能成為(wei) 一句空話。二曰任人唯親(qin) ，近臣庇護，造成“當入川廣，乃求近地，當入近地，又求在京，及堂除升陟省府、館職、檢討之類”，以致邊遠貧困之地無人願去。三曰獎罰升遷，失其法度，“其敘錢穀管庫之勞、捕賊昭雪之賞，常格雖存，僥(jiao) 幸猶甚。以法則輕，以例則厚，執政者不能持法，多以例與(yu) 之”，以致賞罰不明。

劉沆奏請仁宗，務必當機立斷，革除上述三弊，以壯士斷腕的決(jue) 心大力推行改革。仁宗接受了劉沆的奏請，詔令照此施行。

劉沆奉詔大刀闊斧地革除三弊，果斷地罷黜奸猾慵懶之徒，薦賢任能，建章立製，加強監督，銳意推行改革，強化中央集權，昔日以權謀私、胡作非為(wei) 、屍位素餐之徒無不畏懼，天下政局為(wei) 之一新。當時，歐陽修遭佞臣讒害被貶往同州，劉沆奏請仁宗，舉(ju) 薦歐陽修為(wei) 翰林學士，與(yu) 宋祁等同修《新唐書(shu) 》；又引富弼與(yu) 其共同主政，勉勵富弼奮發向前，大展經綸。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朝中那些呼風喚雨的權貴，那些沆瀣一氣包藏禍心的佞臣，那些形形色色的既得利益者，那些居心叵測的各種利益集團，仿佛聽到了集結號般齊聚在“倒劉”的旗幟下，頓時都將炮口對準了劉沆，群起而攻之。禦史中丞張昇上疏彈劾劉沆，洋洋灑灑列出劉沆的17條“罪狀”。

宋仁宗性格過於(yu) 溫厚，眼睜睜看著劉沆身陷重圍，成為(wei) 眾(zhong) 矢之的，自己也像泄了氣的皮球，推行改革的決(jue) 心和種種設想頓時灰飛煙滅。

在萬(wan) 炮齊轟之下，劉沆進退維穀，孤掌難鳴，除了稱病求罷，別無選擇。嘉祐元年（1056年）十二月，劉沆罷相，以觀文殿大學士、工部尚書(shu) 知應天府。

“劉公真宰相”

據宋人曾敏行撰寫(xie) 的《獨醒雜誌》記載，劉沆當宰相時，其家族中人依仗宰相威勢，拒絕繳納賦稅。當地官府懾於(yu) 宰相權威，不敢強行征收，也就網開一麵，不再向劉家征稅。劉家拖欠的賦稅越積越多，漸漸累積到了幾十萬(wan) 錢。

劉沆遠在京城，對此事一無所知。

程珦就任廬陵縣尉，對前任官員的溺職行為(wei) 甚為(wei) 不屑，義(yi) 正詞嚴(yan) ，秉公執法，責令劉家必須如數補繳拖欠的所有賦稅。這個(ge) 程珦或許不太為(wei) 人所知，《宋史》稱譽他“慈恕而剛斷，居官臨(lin) 事孜孜不倦，溫恭待下，率以清慎”，他最早發現了周敦頤，還培育出兩(liang) 個(ge) 名震千古的兒(er) 子——程顥和程頤。

劉家人自恃有人在朝中做宰相，哪裏會(hui) 把一個(ge) 小小縣尉看在眼裏，任你一日三催，我自巋然不動。程珦將劉家帶頭拖欠賦稅者悉數抓捕，關(guan) 進了監獄。劉家雖然一大群人身陷囹圄，卻依舊穩若泰山：隻要我們(men) 家宰相發一句話，看你個(ge) 小縣尉怎麽(me) 下台！

於(yu) 是，幾個(ge) 族人聚在一起，給劉沆寫(xie) 信訴苦，稱受到地方官府無端欺侮。令族人沒有想到的是信寄出後竟石沉大海，他們(men) 左等右等，望眼欲穿，怎麽(me) 也等不到回音。等到回信的是程珦。原來劉沆收到族人的來信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立即給程珦修書(shu) 一封，深致歉意，並對程珦的做法深表讚賞。族人本想背靠宰相這棵大樹乘涼，沒曾想劉沆竟“胳膊肘往外拐”，仗宰相威勢做“特殊人”的念想隨之煙消雲(yun) 散，隻好趕快將欠下的賦稅全部如數補繳。

後來，程珦卸任回到了京城，劉沆在宰相府非常恭敬熱情地接見了他。程珦感動不已，逢人便說：“劉公偉(wei) 量，非他人能及，真宰相也。”

嘉佑五年（1060年），劉沆卒於(yu) 陳州治所，享年66歲。噩耗傳(chuan) 來，宋仁宗悲痛不已，詔命罷朝三日誌哀，親(qin) 為(wei) 劉沆墓碑題寫(xie) “思賢之碑”四個(ge) 大字，詔贈左仆射兼侍中，並含淚揮筆寫(xie) 下《挽劉沆》——

早富經綸業(ye) ，終成輔弼功。

立朝無黨(dang) 勢，為(wei) 國盡公忠。

此日悲遺直，誰人嗣匪躬。

深嗟亡一鑒，何以慰予衷。

讀《宋史·劉沆列傳(chuan) 》，劉沆那剛正不阿、無所畏懼、一身凜然正氣的官品人格，不庇族親(qin) 、公正無私、凡事出以公心的坦蕩胸懷，忠於(yu) 職守、秉公執法、心憂天下的恤民情結，“長於(yu) 吏事，性豪率，少儀(yi) 矩”、不避艱險、大刀闊斧的改革精神，使我們(men) 不由頓生高山景行之慨。逝者如斯，劉沆雖然早已長逝千年，他作為(wei) “真宰相”的光彩形象卻千秋萬(wan) 代彪炳於(yu) 史冊(ce) ，垂範於(yu) 後世，成為(wei) 世世代代的人們(men) 為(wei) 政履職的千古圭臬。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