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朝科甲“螺江林”

作者：林怡、林敬東(dong)

來源：《福建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七月初三日丁醜(chou)

           耶穌2018年8月13日

在福建，人們(men) 常常聽到“九牧林”的稱謂，可追溯至唐代林萬(wan) 寵三子。其長子林韜，唐天寶三年甲申（744年），授諫議大夫、遷禮部侍郎；次子林披，太子詹事；季子林昌，官中憲大夫。

林披九子，皆任唐州牧，即唐“九牧林”之所指；林韜之後至宋代一支“父子十知州”，即宋“九牧林”之所指。林昌一支移居龍溪遊洋莒村，成為(wei) “遊洋林”始祖，明代遷居台灣霧峰，成為(wei) 台灣人口眾(zhong) 多的“霧峰林”。無論唐九牧，還是宋九牧，其源相同，皆為(wei) 閩林始祖“晉安林”林祿之後。

“螺江林”的由來

“闕下林”由林欑衍派而成。林欑居莆田北螺澄渚烏(wu) 石山下，時為(wei) 有名的孝子。他出任福唐縣尉，因母病，棄官還家侍奉晨昏。及母喪(sang) ，守製墓廬，有“甘露三降，白烏(wu) 再翔”的瑞兆，觀察使李若初上奏朝廷，唐德宗降詔褒獎，命立雙闕於(yu) 其宅，旌表門閭，舉(ju) 族皆免徭役，鄉(xiang) 裏以此為(wei) 榮，欑家門被稱為(wei) “義(yi) 門”，所居地被稱為(wei) “孝裏”，其衍派世稱“闕下林”。

與(yu) 韓愈同榜進士歐陽詹著《甘露述》，詳述此事。朱熹曾為(wei) “闕下林”題聯道：甘露白烏(wu) 孝感猶傳(chuan) 雙闕下，朱衣象笏精神如在百年前。

福州螺洲“闕下林”衍派於(yu) 林文茂。林文茂生於(yu) 南宋紹興(xing) 庚午年（1150年），後從(cong) 莆田澄渚移居福州螺洲東(dong) 際境（即洲尾），為(wei) “螺江林”第一世祖。其性倜儻(tang) ，好學能文，因愛螺洲山水，遂移居螺洲。

明初，螺洲“闕下林”已聞名於(yu) 福州。林岊、林巒和林頳叔侄三人，在明永樂(le) 年間被稱為(wei) “三才子”。“三才子”構讀書(shu) 樓於(yu) 烏(wu) 龍江畔，讀書(shu) 論道，享譽一時。“三才子讀書(shu) 樓”，即螺洲林氏觀瀾書(shu) 院的前身。

林岊，號括囊子，誌不同於(yu) 人，好立一己之見。他擬將出仕時，為(wei) 自己占了一卦，遇坤之豫，曰：“地道之窮，上下不通。紛紛溶溶，君子括囊。可晦以藏，莫之與(yu) 京。”於(yu) 是，他打消了出仕的念頭，退事一室，麵山臨(lin) 水，花竹媚好，琴書(shu) 左右，偕同宗兄弟子侄討論其間。明初福州“十才子”之一王偁，明翰林院檢討、《永樂(le) 大典》副總裁，遊螺洲，與(yu) 林岊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日夜傾(qing) 談不息。王偁有所問，林岊立答如響，雖誇辯莫能窮其舌。王偁瞠然視之，曰：“以子之才辯如此，而號‘括囊’，吾恐子終當脫穎而出也！”

清代名宦林洪音

螺江林氏，迄清已枝繁葉茂，各支脈迭相屢有中舉(ju) 者。林洪音（1679年—1751年），是清康雍兩(liang) 朝的名士名宦，入列《福建通誌·循吏傳(chuan) 》。洪音少孤，伯父林增撫之如子。康熙癸巳年（1713年），林洪音中舉(ju) ，於(yu) 雍正己酉年（1729年）充廣東(dong) 同考試官，所得皆名下士；雍正乙卯年（1735年），授山西沁源縣令，素持清介，子弟在官者尤束之嚴(yan) ；謹法守正，樂(le) 與(yu) 民無事。

公餘(yu) 則披勘縣學所藏書(shu) ，以授諸生，當地士子自此知奮。清例：縣令十年稱職則升職。林洪音以年老辭歸，萬(wan) 民跪送衣傘(san) ，勒碑歌頌德政。年屆七旬，尚練製藝，下筆滾滾不窮，自擇其尤者百首藏於(yu) 家。

林洪音曆康熙、雍正兩(liang) 朝，之後，其子侄後代經乾隆、嘉慶、道光、鹹豐(feng) 、同治、光緒六朝，連續不間斷中舉(ju) ，代不乏人，甚至兄弟叔侄屢屢同榜中舉(ju) ，直到1903年清廷最後一次鄉(xiang) 試，其後代依然榜上有名。林洪音一門，堪稱八朝科甲簪纓世家，是福州公認的文化望族。

林雨化遇事敢言

林雨化（1744年—1811年），即林洪音的侄孫，乾隆戊子科（1768年）舉(ju) 人。幼承家學，刻苦自勵，為(wei) 文本《左傳(chuan) 》，參以太史公《史記》之潔筆，故其所著，體(ti) 格近於(yu) 柳宗元。年十七，試童子軍(jun) ，太守李拔奇之，置前茅。不久，紀曉嵐入閩為(wei) 學政，深被賞識。中舉(ju) 後，大挑二等，署惠安、韶安、南平等縣學教諭，授寧德縣學教諭。寧德多火葬，為(wei) 文以誡。

其生平清剛耿介，遇事敢言。閩巡檢錢氏為(wei) “民害”，被雨化彈劾而落職，福建督糧道錢氏為(wei) 巡檢的族親(qin) ，因此懷恨雨化；寧德縣學諸生林芳傑，富而驕劣，人莫敢奈之何，叔母投訴於(yu) 縣學，雨化作為(wei) 教諭，對林芳傑進行懲罰約束，民心大快，該生因此銜恨在心；寧德知府全某奉閩省製軍(jun) 伍拉納令，舉(ju) 鹺商，追大比，下令知府拘留縣學諸生二十人，雨化反對，不讓地方官員亂(luan) 抓人，說：“朝廷命教官送士子入闈，奚拘為(wei) ？”全姓知府因此也懷恨雨化。林芳傑因此用三百金收買(mai) 全知府，與(yu) 錢氏等上級官員一起構陷雨化，雨化因此在1792年被下獄，抵以重罪。

但林雨化威武不屈，1793年被遣戍新疆，沿途屢被設害，九死一生。至平涼，幸遇縣令、同年鄉(xiang) 親(qin) 龔景瀚（字海峰），龔與(yu) 雨化同年舉(ju) 於(yu) 鄉(xiang) ，為(wei) 林雨化脫去囚車，慰問有加。至烏(wu) 魯木齊，都統知林雨化蒙冤，派他掌義(yi) 學。公昌明正學，作《中庸代講文》，烏(wu) 魯木齊士子習(xi) 其書(shu) ，深受雨化的影響。

1796年，新登基的嘉慶皇帝開始肅貪，參與(yu) 構陷林雨化的閩督伍拉納、巡撫浦霖、按察使錢受椿等都因長期貪汙瀆職被處死，貪汙受賄的全知府也被發配新疆，雨化得以在1797年冬賜還福州。途中，他遇被流放的知府全某，賦詩諷之曰：五百紋銀亦少哉，忍將名教掃塵埃。好還天道君知否？我卻回時爾又來。

林雨化從(cong) 新疆歸來，在福州開元寺、吉庇巷魁輔裏、烏(wu) 山、曉岐等城內(nei) 外各處講學授徒，直聲亮節，為(wei) 鄉(xiang) 邦所重。每講學，門外聽者常滿，雖顓愚亦鹹能領其意而去。其道德文章深深影響了陳若霖、林瑞春、梁章钜、林則徐、陳功等，這些人後來都中進士並成為(wei) 清朝中葉的名臣重臣。

林雨化目能識傑士於(yu) 風塵微賤中，經公品題者，後果一一不爽，如陳若霖、林瑞春、陳功、梁章钜、林則徐等。嘉慶十一年丙寅（1806年），雨化六十三歲，自訂其詩文，命梁章钜、林則徐等為(wei) 之序跋。道光十年庚寅年（1830年），族人刊印他的詩文集四冊(ce) ，號為(wei) “燈花窗藏版”。

萃一門之鴻彥

林雨化第三子林金緘，道光己亥（1839年）舉(ju) 於(yu) 鄉(xiang) ，時已年屆六十，一試春官，即就翰林院典簿。歸而複理青氊，曰：“此吾家故物也！”遂以講學授徒、造就後進為(wei) 己任，而寬嚴(yan) 互用，說經到活潑處，動解人頤，其淵源有自焉。晚歲善病，每焚香手執《周易》一卷，消遣世慮。家有小園，蒔花種竹，病間則邀數老輩煮茗談劇，其中或賦詩，彼此相酬唱以為(wei) 樂(le) ，卒年七十三。

林金緘之子林雲(yun) 章，有父祖之風。少承庭講，長於(yu) 詩，喜歡董思翁（董其昌）行書(shu) 。孫子出世時，他留下“家無遺物難窮我，世有存書(shu) 喜得孫”名句。以邑諸生設塾課徒，為(wei) 文不苟趨時好，喜宋儒性理之書(shu) 。清太傅陳寶琛子侄輩皆受業(ye) 焉。六十歲壽誕時，陳寶琛送賀聯祝賀，聯曰：“淘江變酒，方山作屏，天與(yu) 閑身消老福；誕近荷花，筵開荔子，人從(cong) 長日祝修齡。”今留有刻著“幼瞻摹古”的青銅墨盒。

林覲光為(wei) 林洪音一脈。中舉(ju) 時，主考官在他的履曆考卷之後加總批語道：“精理為(wei) 文，秀氣成采。八十字清新俊逸，二三場博洽詳明。揭曉後知生世居螺渚，譽重鼇峰。累試冠軍(jun) ，早知文中有價(jia) ；頻登優(you) 等，共徵名下無虛。族孫曾父子赴七度之鹿鳴，伯叔侄弟兄萃一門之鴻彥。此日秋風桂子黃絹題詞，明年春雨杏花紅綾賜宴。”可見當時閩省鄉(xiang) 試主考官對螺洲林氏科甲世家子弟讚譽有加，並寄予厚望。林覲光的孫輩在清末民國間多有作為(wei) ，其孫林庚白尤有功於(yu) 民國之草創。

林肇沅於(yu)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中舉(ju) ，是清廷最後一科的舉(ju) 人。從(cong) 林洪音中舉(ju) ，經其侄孫林雨化，迄林肇沅中舉(ju) ，螺洲林氏洪音一門從(cong) 康熙至光緒八朝科甲世代連綿，從(cong) 未有間斷過，這在福州科甲史上堪稱蔚為(wei) 壯觀。

棄仕授徒為(wei) 生

林洪音長子林佐之後，四傳(chuan) 至林光譜，與(yu) 林覲光為(wei) 堂兄弟。林光譜戰藝（參加科舉(ju) 考試）於(yu) 邑，有司拔置第一。未試，將入場，聞螺洲家中鄰居火災，疾馳回鄉(xiang) ，不與(yu) 試。自是絕意名場，獨於(yu) 書(shu) 院之課則應之勤。光譜與(yu) 陳寶琛同學，擅詩文，更攻經、史，中年專(zhuan) 以課徒為(wei) 事。

林步瀛（1878年—1934年），是林光譜的次子，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補行庚子、辛醜(chou) 恩正並科舉(ju) 人。少以詩鳴於(yu) 鄉(xiang) ，以鹽官職曆滇南、浙江等地。1911年辛亥革命後一度回鄉(xiang) ，在福州女子師範學校授徒，冰心即其學生。冰心晚年在《我的故鄉(xiang) 》一文中寫(xie) 道，“1912年，我在福州時期，考上了福州女子師範學校預科……我們(men) 的作文老師是林步瀛先生”。

步瀛在浙江舟山、黃岩等地任職多年，與(yu) 僑(qiao) 居杭州的宗親(qin) 、辛亥元老林之夏最親(qin) 近。曾以詩示僑(qiao) 居杭州的同光體(ti) 著名詩人陳三立（伯嚴(yan) ），陳評其詩“澄澈幽雋，不染葷血。詩境出入子蒼唐卿間”。1927年，步瀛從(cong) 浙江歸裏，居南禪山邊，加入陳衍的說詩社，以授徒為(wei) 生，不久因貧病交加而卒。

由於(yu) 林密在明初開螺洲科甲之先，所以螺洲陳氏多以螺洲林氏為(wei) 師，如雍正朝進士陳芳楷的業(ye) 師即“螺洲林”林振先。陳芳楷的侄孫陳若霖，其業(ye) 師即林鎰。至陳寶琛，依然聘請林雨化的孫子林雲(yun) 章為(wei) 陳家子侄的老師，且螺洲陳林二氏長期聯姻，如林雨化的夫人即陳若霖的堂姐。

螺洲“闕下”林氏，從(cong) 明清至今，六七百年來一直文風鼎盛，名士高人輩出，無論出仕或隱逸，皆能好學成風，持身清直，奉獻於(yu) 社會(hui) ，服務於(yu) 民生。螺洲“闕下”林氏享譽士林，名重閩都，良有以也。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