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wei) 什麽(me) 要“學做人”

——關(guan) 於(yu) 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hui) 主題的思考

作者：杜維明（北京大學高等人文研究院教授、院長）

來源：《光明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七月初一日乙亥

            耶穌2018年8月11日

光明圖片/視覺中國

一

再過幾天，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hui) 就要在北京召開了。本屆大會(hui) 的主題是“學以成人”。最早我的提議是用中文，就是“學做人”，英文翻譯為(wei) “Learning to Be Human”。在翻譯成英文以後再譯回中文的過程中，有中國學者認為(wei) 應該用一個(ge) 比較典雅的表達，覺得“學做人”太平實了，好像哲學性不強，就用了“學以成人”作為(wei) 大會(hui) 主題。

世界哲學大會(hui) 原來有法語、德語、英語、西班牙語、俄語等五種官方語言，2008年韓國首爾大會(hui) 時，我提議中文為(wei) 第六種官方語言，這個(ge) 提案雖然有爭(zheng) 議但是最後獲得了國際哲學團體(ti) 聯合會(hui) （FISP）投票通過。

這次世界哲學大會(hui) 是自1900年開始舉(ju) 辦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屆，現在報名人數已經超過8000人，國外報名人數有3000多人。這麽(me) 多人都願意來討論何為(wei) 人的問題，如何做人的問題，以及個(ge) 人、社群、自然、天道的問題，表明大家對這個(ge) 主題有一種共識。

談到儒家，我們(men) 多半是講它的社會(hui) 倫(lun) 理，即人與(yu) 人之間的關(guan) 係，講和諧，講跨時代的溝通。在今天文化多元的背景下，我們(men) 強調的是如何在異中求同，如何通過對話減少一些不必要的衝(chong) 突，如何在差異性之中尋找一種共識。在可能的共識中，“學做人”幾乎被世界各地的哲學家所接受，不僅(jin) 包括西歐、美國，還包括非洲、拉丁美洲、印度，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哲學家。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ge) 值得思考而且現在又特別嚴(yan) 峻的重大問題。

二

我們(men) 的學術界就“學做人”的問題討論得非常少。表麵上看起來，這個(ge) 課題是一個(ge) 非常狹隘的中國學術傳(chuan) 統中儒家的心性之學，即“心學”思想的一個(ge) 課題，實際上它所涵蓋的範圍極大，至少包含這樣一些問題：人如何和其他動物、其他生命有不同的方向？在不遠的未來，人和機器人的關(guan) 係會(hui) 怎樣？人生到底有沒有價(jia) 值？人為(wei) 什麽(me) 存在，如何存在？為(wei) 什麽(me) 要回到“學做人”這個(ge) 課題？是不是人一定要通過學才能成人？雖然不是很抽象，但這個(ge) 課題一般是非常難掌握的，卻是每一個(ge) 中國人、每一個(ge) 人都應該關(guan) 心、關(guan) 切的。

我認為(wei) “學做人”是一個(ge) 大問題。從(cong) 很多年以前我從(cong) 事這方麵的研究開始，就一直關(guan) 注這個(ge) 課題。當我提議把它作為(wei) 大會(hui) 主題的時候，確實是有“私心”的，但這個(ge) “私心”有其公共性，這是我個(ge) 人很深刻的感受，我願意和大家分享、辯論、討論。

人類在大概公元前6世紀左右，同時出現了相對獨立的四大文明，分別是希伯來文明（後來與(yu) 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lan) 教都有關(guan) 係）、希臘文明、印度文明和中國文明。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稱之為(wei) “軸心時代”。很多學者認為(wei) ，中國文明對超越的突破和永恒未來的超越世界好像理解得不夠，或者沒有那麽(me) 大的興(xing) 趣。儒家一開始的時候，孔子就提出了一個(ge) 非常有趣的問題：“鳥獸(shou) 不可與(yu) 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yu) 而誰與(yu) ？”我不願意和鳥獸(shou) 在一起，雖然我知道人和鳥獸(shou) 在一起有的時候比跟人在一起愉快多了，但是，我必須成為(wei) 人中間的一個(ge) 人。這種入世精神已經成為(wei) 當今人文發展的主流。

成人是一個(ge) 一直在發展的過程，而且發展過程中有很多不確定因素，而不確定因素多半是要靠自己的反思。不可能說我在某個(ge) 發展階段要離開而不再考慮這個(ge) 問題，雖然在很多哲學思想中間有很多方法離開。有些傳(chuan) 統的思路是暫時放其身來注重心，有些是注重精神性而暫時不要太照顧到我們(men) 的日常生活。儒家有一個(ge) 非常奇特而且在中華民族人文心靈裏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你不能離開此世，你是一個(ge) 具體(ti) 的活生生的當下的人。你不能離開你自己包括你的身體(ti) 、心知、靈覺和神明的“己”。“學做人”就是在入世的此時此地，如何建立我們(men) 每一個(ge) 人的主體(ti) 性。

孔子在很早以前就強調，“學做人”是為(wei) 己之學，不是為(wei) 了父母和社會(hui) ，也不是為(wei) 了國家，就是為(wei) 了自己，但是“自己”有非常深刻的意思，是個(ge) 人的一種關(guan) 懷。“為(wei) 己之學”的傳(chuan) 統在中國發展有非常長的一段時間，特別是宋明儒學就討論了很多：這是“身心之學”，講我們(men) 的身體(ti) 和我們(men) 心靈中間的學問；這是“性命之學”，講我們(men) 的人性和我們(men) 的命運；這是“君子之學”，如果我們(men) 要成為(wei) 一個(ge) 有道德的人，我們(men) 必須要走這條路；甚至有人講這是“聖人之學”，也就是人達到最高境界應該走的路。儒家講“為(wei) 己之學”，講“身心性命之學”，講“君子之學”，它有一個(ge) 基本看法，就是人和其他的動物之所以不同，主要原因是通過學，就是“學以成人”的“學”字，《論語》裏麵第一個(ge) 字就是“學而時習(xi) 之”的“學”。你每一次學，就在你的心靈深處，在你的本心裏種下了善果，這個(ge) 善果會(hui) 發芽。你學新東(dong) 西，得到知識，這是外在的；你學做人，就是內(nei) 在的。到底“學”是不是掌握知識呢？當然。是不是能夠獲得一些技能呢？當然。但是在儒家討論“學”的問題的時候，它是和另外一個(ge) 中文字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就是“覺”，就是“自覺”，就是“開悟”，佛教、道教裏講得很多，其實儒家裏講得“學”是一個(ge) “覺”，就是一個(ge) 自覺。每一次學就是覺。

儒家思想的這一麵，也許大家不熟悉，因為(wei) 我們(men) 太注重人際關(guan) 係，太注重儒家的社會(hui) 效應、政治作用，沒想到在儒家的心靈哲學裏有其非常內(nei) 在的、向我自己追問的強烈意識，正如曾子所說“吾日三省吾身”，這個(ge) 省就是反省並覺悟到我是靠我來塑造的。“為(wei) 己之學”就是儒家的“身心性命之學”，這恰恰是儒家傳(chuan) 統資源中在我看來最有精神價(jia) 值，也最能夠普及的思想。

今天的世界多元多樣，在整個(ge) 全球化過程中，中國傳(chuan) 統經過170多年的解構，它的發言權很少，影響力不大。現在我們(men) 應該有民族自信，應該有文化自信。但是擺脫很多重要的宏觀視野，其實真正意義(yi) 上的自信就是我們(men) 個(ge) 人在做什麽(me) 樣的選擇，這是我要和大家分享的一個(ge) 最核心的課題。儒家傳(chuan) 統也是多元多樣的，發展到日本越南朝鮮還有海外更是多元多樣的。雖然多元多樣，但是在很多傳(chuan) 統中有一個(ge) 是孟子所代表的傳(chuan) 統，這就是我講的身心性命之學的傳(chuan) 統。這個(ge) 傳(chuan) 統裏有一些重要人物，如孔子的孫子子思子、孟子、宋明理學裏很多重要的思想家（如“北宋五子”的張載、程顥以及南宋的朱熹）、陸象山和王陽明等等。

三

按照這個(ge) 傳(chuan) 統和信念就能夠建構一個(ge) 儒家的人文精神，其核心是己，其工夫是學，其頭腦是仁，其目的是成為(wei) 一個(ge) 以仁涵攝四個(ge) 維度即己、群、地、天的人。我自己將這個(ge) 理論框架稱之為(wei) “精神人文主義(yi) ”。

第一，己的維度。

《大學》講，“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即個(ge) 人的身心如何能夠整合，使得你的心靈的世界和你物質生活的世界中間，沒有很大的割裂而且一直要磨合，在這個(ge) 磨合的過程中你常常能夠覺悟到你是在學。“為(wei) 己之學”是儒家的身心性命之學，具體(ti) 地說，就是修身哲學。我們(men) 不是擁有我們(men) 的身體(ti) ，我們(men) 是在通過我們(men) 的身體(ti) 來表達我們(men) 的自我，但是這個(ge) 過程是一個(ge) 學習(xi) 奮鬥的過程，因為(wei) 人自覺地從(cong) 心靈了解到，人是變動不居的，是一直在變化中不可能停下來的一個(ge) 動力過程，而不是一個(ge) 靜態的結構。

人是通過宇宙轉化的大的潮流而出現的，我們(men) 現在講可能是從(cong) 130多億(yi) 年前大爆炸一直逐漸發展出來的，包括地球的出現、生命的出現、意識的出現、人類的出現。儒家在這個(ge) 大框架中有一個(ge) 基本信念，就是人類的出現是有意義(yi) 的，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某一種超越而外在的力量把它創造出來的，它是經過長期演化而出現的，而且出現的時間可能會(hui) 很短，每一個(ge) 人就是這麽(me) 一百年，或者是幾十年，因此要珍惜這個(ge) 太難得的生命。我沒有另外一個(ge) 生命，我沒有另外一個(ge) 世界，我要在這個(ge) 基礎上來發展，這就是為(wei) 了我自己，“己”是一個(ge) 創造的源泉。

當然，人是社會(hui) 的產(chan) 物，是文化的產(chan) 物，是文明的產(chan) 物，是我父母生養(yang) 的，很多外在的約束都是我不能選擇的，也是我想去都去不掉的。所以，儒家有另外一個(ge) 和其他傳(chuan) 統都不太相同的觀念，就是具體(ti) 的、活生生的“我”，也許有90%以上的因素都是我不能控製的，就是我這個(ge) “命”。“命”在儒家的觀念裏很重要，但是它不是命定論。儒家的“為(wei) 己之學”的一個(ge) 基本信念就是我是受很多力量的限製才成為(wei) 我這個(ge) 具體(ti) 的人，但所有限製我的力量都是促進我能夠發揮力量的源泉。我正因為(wei) 我是女性、我正因為(wei) 我是男性，所以我可以發揮我的力量，就是說具體(ti) 存在的約束你的某些條件，都可以轉化成你能夠進一步發展的動力，以及你能夠進一步發展的潛力。所以不怨天，不尤人，我就是一個(ge) 整全的活生生的當下的我。

第二，群的維度。

作為(wei) 一個(ge) 個(ge) 體(ti) 的“我”不是一個(ge) 孤立絕緣的原子式的個(ge) 人。所以儒家基本信念就是，作為(wei) 一個(ge) 關(guan) 係網絡中心點的我或者自我，必須是在人與(yu) 人之間的關(guan) 係網絡中得以建立並實現。儒家尊重他者，了解他者，這個(ge) 觀念本身都是使得我自己能夠更尊重自己，他者能夠進一步發展自己的助緣。

這中間不是二分法。我這個(ge) 中心點不能夠被化約或者消除掉。雖然很多因素都是外在的，但是隻有做什麽(me) 樣的人，做什麽(me) 意義(yi) 的人是你可以掌握的，沒有任何一個(ge) 人可以剝奪掉。“三軍(jun) 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王陽明特別重視立誌，你要立下一個(ge) 誌向做怎樣的人。當然，儒家反對一種完全自私自利的以個(ge) 人為(wei) 前提的不考慮他者的個(ge) 人主義(yi) 。儒家既不是狹隘的個(ge) 人主義(yi) ，也不是一種極端的集體(ti) 主義(yi) ，而是一種己立立人的人格主義(yi) 。

第三，地的維度。

整個(ge) 人類和地球應該是持久的和諧。實現這一和諧的動力資源就是孟王心學講的惻隱之情。每個(ge) 人都有一種同情的力量，沒有這個(ge) 力量，這個(ge) 人就是一個(ge) 孤立絕緣、麻木不仁、永遠沒有辦法真正完成發展他自己的人。我們(men) 做人就應該發展這種力量。孟子的這個(ge) 理解在中華民族的心靈結構中起了極大的作用，曆經2000多年依然靈根不斷。這種良知良能或這種心不僅(jin) 是人類學的，而且是人類本身的通感價(jia) 值，質言之，有了良知才叫人。筆者在2015年7月受時任法國總統奧朗德的邀請參加的在巴黎討論全球氣候的峰會(hui) 就叫“氣候良知峰會(hui) ”。

人之所以經過那麽(me) 長時間的轉化成為(wei) 這個(ge) 人，就是要體(ti) 現這種價(jia) 值。一個(ge) 人對動物受傷(shang) 害，草木被摧殘，甚至是山川、石頭，比如桂林那麽(me) 漂亮的風景變成了水泥，都會(hui) 感覺到不安。這種不安體(ti) 現了一種宇宙情懷和“天人合一”的觀念，因為(wei) “仁者以天地萬(wan) 物為(wei) 一體(ti) ”，或者說天理就在我的人性之中。地球更不是身外之物，而是神聖的家園。我們(men) 就是在地球之中，它是和我們(men) 息息相關(guan) 的。從(cong) 演化論等方麵來看，地球就是我們(men) 生命不可分解的一部分；從(cong) 我們(men) 自己的自然生命來看，跟地球有無限的關(guan) 係。我們(men) 不把地球當作外在的資源來利用，自然是我們(men) 主體(ti) 的一部分，是我們(men) 生命能夠延續和發展必不可缺的條件。

第四，天的維度。

人能夠偉(wei) 大，能夠有這麽(me) 多關(guan) 係網絡，這是我們(men) 的福氣，是我們(men) 人感覺到自己是人的一種自豪。從(cong) 天道的觀念來看，我們(men) 之所以能夠建構每一個(ge) 人的尊嚴(yan) 並尊重每一個(ge) 人，是因為(wei) 每一個(ge) 人都能夠同我一樣，是和天地萬(wan) 物合為(wei) 一體(ti) 的。自我能夠和天地萬(wan) 物合為(wei) 一體(ti) ，又是內(nei) 在於(yu) 我最內(nei) 心的深刻的價(jia) 值。它不是從(cong) 外麵加之於(yu) 我的，而是我自己發現的，我自己能夠理解的，我將此變成一種信仰，這個(ge) 信仰就是一個(ge) 人可以通過自己的修身，使他成為(wei) 一個(ge) 更像人的人，更向理想的人格、理想的方向發展的人，沒有其他力量能夠阻礙。程顥講“天理二字是我自家體(ti) 貼出來的”，就是我真正感受到我現在的日常生活所做的這些事情，每一件事情本身就不是一個(ge) 簡單的人的社會(hui) 關(guan) 係，而是有更深刻的價(jia) 值，這個(ge) 深刻的價(jia) 值就來自於(yu) 天。

因為(wei) 篤信並體(ti) 證到來自於(yu) 天的這種深刻價(jia) 值，使得儒家具有一種深厚的超越傳(chuan) 統而不是世俗的人文主義(yi) ，也不是一神論意義(yi) 下的宗教，更不是所謂的神秘主義(yi) 。孟子說“萬(wan) 物皆備於(yu) 我”，天地萬(wan) 物都和我有關(guan) 。到了北宋的張載（橫渠先生）就講得更明顯了，“乾為(wei) 父、坤為(wei) 母，予茲(zi) 渺焉而混然中處”，他感覺到有一種內(nei) 心的愉快，就是我們(men) 生在這個(ge) 世界，不隻是一個(ge) 血肉之軀的人而已，我們(men) 有更高的責任和使命，超乎人倫(lun) 之間的一種和諧相處的關(guan) 係。所以他才能講出“民胞物與(yu) ”，這種精神在他的四句話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為(wei) 天地立心，為(wei) 生民立命，為(wei) 去聖繼絕學，為(wei) 萬(wan) 世開太平！”到了陸象山，他提出了非常特殊的一種思路，即“先立乎其大”。孟子說人有大體(ti) 和小體(ti) 。小體(ti) 是我們(men) 現在的身體(ti) 即肉身，大體(ti) 就是我們(men) 能夠和世界其他萬(wan) 事萬(wan) 物聯係在一起的明德之體(ti) ，我們(men) 要做人就是做先立乎其大者，就是先把和天地萬(wan) 物一體(ti) 的大體(ti) 能夠立起來。陸象山正是通過自己對天的體(ti) 證，說出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如果在哲學層麵要討論天就非常繁雜。但是我們(men) 內(nei) 心都有數，怎樣才能夠毋自欺？怎樣才能夠毋不敬？怎樣才能夠有慎獨？人應該培養(yang) 一種“舉(ju) 頭三尺有神明”的敬畏感，同時要能夠繼續發展自己，最終是人和天能不能夠相輔相成。不是說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在而所有的都歸於(yu) 它，我們(men) 自己要有責任，在《論語》裏有句話叫“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從(cong) 以上己、群、地、天四個(ge) 向度，即身心的整合、人和社會(hui) 的互動、人和自然的持久和諧、人心天道的相輔相成，就構成了一個(ge) 人之所以成人的基本框架。在這個(ge) 基本框架裏，我們(men) 的問題就是，何以能夠真正地學而成人，何以真正地能夠為(wei) 己。這和你的職業(ye) 、學曆、籍貫、種族、民族、宗教、性別等所有的外在條件都有密不可分的關(guan) 係，但是都沒有辦法把這個(ge) 問題化解到那些層麵去，雖然各個(ge) 層麵都可以幫助你進一步思考：我應該做什麽(me) ，我應該成就什麽(me) ，我如何從(cong) 某一方麵去進一步發展。隻有“仁”能夠包容己、群、地、天各個(ge) 向度，並實現學以成人這一為(wei) 己之學的目標。仁是儒家的核心價(jia) 值。我同意陳榮捷教授將仁翻譯成“Humanity”，以體(ti) 現孟子所說的“仁也者，人也”的基本意義(yi) 。仁是一種光，但它同時也是一種能量，還是一種熱。在人與(yu) 人的世界中，如果仁的力量能夠發揮它積極的因素，對每個(ge) 人都可以有受用，對天地萬(wan) 物也是如此。仁的價(jia) 值是儒家特別是心靈哲學所要推展的一個(ge) 價(jia) 值。我們(men) 都相信我們(men) 每個(ge) 人都能創發、發展、體(ti) 現這一價(jia) 值，這不是想象，是智慧，更是信念！

仁愛的體(ti) 現之本身是不是有價(jia) 值？應該有。應當認為(wei) 這一價(jia) 值比理性本身的價(jia) 值還要深厚，在孟子講就是本心。本心有超越的一麵，就是說它不僅(jin) 體(ti) 現人和人之間的關(guan) 係，還有人和物、人和自然、人和天的關(guan) 係。人的本心是從(cong) 天來的，這是儒家的一個(ge) 信念。

四

最後要強調的一點是，“學做人”的過程可以說是很艱難的。對這個(ge) 過程王陽明有一個(ge) 很明確的說法，即事上磨煉，就是通過事上磨煉來實踐中道的“中”，而不是空洞的說教，更不是孔子所深惡痛絕的那種鄉(xiang) 願。《中庸》裏講的中道不是希臘哲學裏講的最平衡的兩(liang) 端中間最平衡的那一點，而是在動態的過程中找到平衡點，其困難是你的心靈和你所處理的事情之間的交互影響所帶來的各種不同的能量，使得你有各種不同的偏差。你一直要在這個(ge) 調節本身的過程中，讓你的良知，讓你的本心所代表的常態，能夠駕馭變化無窮的過程。如果要找到一個(ge) 放諸四海皆為(wei) 準的抽象的“中”，這本身可能是虛幻的，也可能是誤導。仁愛在不同的環境中確實是由近到遠，從(cong) 推己及人到能夠“上下與(yu) 天地同流”，有各種不同的體(ti) 現，但是不能完全把它教條化了。總之，求仁得仁，唯仁者能愛人，能惡人。

綜上，人到這個(ge) 世界上是有價(jia) 值的，人的生存是有意義(yi) 的，自然本身就是有價(jia) 值的，不是為(wei) 我們(men) 所利用的。而我們(men) 是有一個(ge) 責任感，不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人類的存活問題，還是為(wei) 了整個(ge) 宇宙大化，它能夠生生不息地向前發展。這就是我們(men) 的本心，這就是我們(men) 的良知，這也是我們(men) 真正的人之所以為(wei) 人在本體(ti) 論上最基本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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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hui) （WCP）將於(yu) 8月13日—20日在北京舉(ju) 行。這是自1900年該大會(hui) 開始舉(ju) 辦以來首次在中國舉(ju) 行。大會(hui) 的發起者、組織者——國際哲學團體(ti) 聯合會(hui) （FISP）成立於(yu) 1948年，是一個(ge) 非政府性的世界哲學組織，主要致力於(yu) “促進各國哲學家之間自由和相互尊重地發展學術關(guan) 係”。國際哲學團體(ti) 聯合會(hui) 主席德莫特·莫蘭(lan) （Dermot Moran）在去年本屆世界哲學大會(hui) 倒計時一周年致辭中指出，“無論在哪裏被踐行，哲學都和當地語言、文化以及傳(chuan) 統密不可分。然而，在探尋恒久的、普遍的真理過程中，哲學也始終力圖以大膽的且具有創造性的方式追問自身的條件並超越局域限製。自二十世紀初以來，世界哲學大會(hui) 已經為(wei) 哲學實踐添加了一個(ge) 重要的新維度”。世界哲學大會(hui) 每五年舉(ju) 行一次，自第一屆巴黎大會(hui) 以來，先後在海德堡（1908）、布拉格（1934）、阿姆斯特丹（1948）、布魯塞爾（1953）、威尼斯（1958）、墨西哥城（1963）、維也納（1968）、蒙特利爾（1983）、布賴頓（1988）、莫斯科（1993）、波士頓（1998）、伊斯坦布爾（2003）、首爾（2008）、雅典（2013）等地舉(ju) 行。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