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春色與(yu) 美人不可辜負

作者：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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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正月廿八日乙巳丙午

         耶穌2018年3月15日

踏春的麗(li) 人

暮春三月，清明時節，雜花生樹，草長鶯飛。曆書(shu) 說，“清明，時萬(wan) 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wan) 物皆顯，因此得名。”清明，正是萬(wan) 物滋長的好時節。

開封汴河兩(liang) 岸的柳樹抽出了新枝，從(cong) 南方開來的漕船與(yu) 商船，銜尾入汴，擠滿了河麵，將蘇湖生產(chan) 的糧食運入京師，米行的牙人正在指揮腳夫從(cong) 漕船往岸上搬貨物，河市、街市一片繁忙。這一景象，很多年之後，被一位叫做張擇端的畫師，畫成了《清明上河圖》長卷。

清明時節於(yu) 宋朝人，是熱鬧而歡快的時光。雖然人們(men) 心頭還有一抹思念先人的淡淡憂傷(shang) ，但春光明媚，萬(wan) 物複蘇，不如拋卻愁緒去尋春。到城外青山綠水遊賞踏青，是宋人度過清明時節的習(xi) 俗。

遇上一個(ge) 好天氣，汴京城內(nei) 的士庶商民，就會(hui) 約上三五好友，帶著新酒、炊餅、果子等小吃，出城遊玩。汴京郊外，是一大片的田野、園苑、山林，這個(ge) 時候，野外熱鬧如同市肆，“四野如市”，“遊人士庶，車馬萬(wan) 數”。踏春的人們(men) “往往就芳樹之下，或園囿之間，羅列杯盤，互相勸酬，抵暮而歸”。宋初的詩人晏殊看著春天裏絡繹不絕的遊人，寫(xie) 下了一首小詩：

“王城五百車馬繁，重帷黕幕紛郊原。遊人得意惜光景，恣尋複樹登高軒。”

在這清明時節的汴京郊外，最美的春色不是怒放的山花，是那些春遊的少女。“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li) 人”，汴京的青樓女子可不想辜負這春色，騎著毛驢、披著涼衫到山野中訪春。一群年少的風流子弟，騎著駿馬，輕衫小帽，跟在麗(li) 人後麵，追逐春光。還有幾個(ge) 紋身的惡少年，“用短韁促馬頭刺地而行”，“嗬喝馳驟，競逞駿逸”，大概是想以此吸引佳人的注意吧，就如今日開著寶馬飆車的“蠱惑仔”，尋求速度的刺激、觀者的驚呼。

良家女子也不想躲在深閨之中被春天遺忘。於(yu) 是“媼引濃妝女，兒(er) 扶爛醉翁”，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遊踏青來了。士大夫家庭的女子講究一些，乘坐著小轎，但轎簾拉開，以便讓春光入懷，轎子上還插滿了剛剛采摘的鮮花。其實春色不在那野外，就在這小轎之內(nei) 。

“柳外雕鞍公子醉，水邊紈扇麗(li) 人行。”——這是宋人描述清明時節的詩句。我不知道，在那如織的遊人中，有多少人是為(wei) 了看山水風光，多少人是看小轎插花的麗(li) 人？反正有一首童謠傳(chuan) 下來了：“正月燈，二月鷂，三月上墳船哩看姣姣。”姣姣，就是姑娘。正月元宵觀花燈，二月裏來放風箏，三月呢，可以到郊外看春遊的姑娘。

遊皇家園林

在這春天裏，宋朝的人們(men) 還可以到皇家園林中玩耍，通往皇家林苑“金明池”的路上，總是人頭攢動。

每年的清明時節前後，從(cong) 農(nong) 曆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宋王朝的一部分皇家林苑都會(hui) 向市民開放，“許士庶遊行”。有一部分宮殿也“不禁遊人”，裏麵任藝人表演，商人貨賣，遊客觀賞。因此，每逢清明時節，到皇家林苑探春，便成了汴京市民的習(xi) 俗，“雖風雨亦有遊人，略無虛日矣”。清明時節那點風雨，那叫做“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冒著蒙蒙煙雨遊園，似乎更加浪漫。

開放期間，宋朝政府還會(hui) 在皇家林苑“金明池”舉(ju) 辦盛大的博彩節目、足球比賽、水戲表演、龍舟爭(zheng) 標，“許士庶觀賞”。精明的商家則早已搶先在“金明池”的岸邊搭起彩棚，租給遊客，並在園內(nei) 開設了“酒食店舍、博易場戶、藝人勾肆、質庫”，遊人可以來這裏吃喝玩樂(le) ，累了就在酒店裏開個(ge) 房，錢花光了可以到質庫典當借貸。

“金明池”的西岸，相對比較冷清，“亦無屋宇，但垂楊蘸水，煙草鋪堤，遊人稀少”。但聰明的商家自有做生意的妙招，推出“有償(chang) 釣魚”的經營項目：“垂釣之士，必於(yu) 池苑所買(mai) 牌子，方許捕魚”。遊客釣到魚後，可以花比外麵市場高兩(liang) 倍的價(jia) 格將魚買(mai) 下來，讓商家“臨(lin) 水砟膾”，做成很美味的美食。

如果你覺得釣魚不夠刺激，可以在皇家林苑內(nei) 賭賭錢。宋人將賭博稱為(wei) “關(guan) 撲”，與(yu) 英文Gamble的發音相當接近。我有點疑心英語Gamble就是“關(guan) 撲”的音譯，由馬可•波羅從(cong) 中國帶入歐洲。

宋人非常愛玩的關(guan) 撲遊戲，有點類似於(yu) 今日的有獎競猜、博彩活動。每到開放期，商家便在皇家林苑裏圍成一個(ge) 又一個(ge) 彩棚，擺上“珍玉、奇玩、匹帛、動使（日用器具）、茶、酒、器物”，吸取遊人光顧。遊客隻要花點小錢，便可以獲得一次博彩的機會(hui) ，如果博中了，貨物就歸你了。因此，對於(yu) 到皇家林苑遊玩的市民來說，最高興(xing) 的事莫過於(yu) 帶著贏來的物品回家——“遊人往往以竹竿挑掛終日關(guan) 撲所得之物而歸”。

林苑內(nei) 有一些宮殿也有商家設攤，任遊客“關(guan) 撲錢物、衣服、動使”。在我們(men) 想象中以為(wei) 嚴(yan) 肅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皇家宮殿，原來居然是充滿市井氣息的與(yu) 民同樂(le) 之所在。

汴京還有許多私家園林，這些私家園林通常也是對外開放、任人遊覽的，而且也不收取門票。不過遊客通常會(hui) 給看管園林的園丁一點小費，多少隨意，叫做“茶湯錢”，大概園丁還向遊人提供茶水。當過宰相的韓琦，在家鄉(xiang) 修建了一座園林，也開放給外人遊賞，每到清明時節，“士女無老幼，皆摩肩躡武（步），來遊吾園。或遇樂(le) 而留，或擇勝而飲，歎賞歌呼，至徘徊忘歸”。

宋人愛花，三月牡丹花開，有些私家園圃繁花似錦，四方伎藝雲(yun) 集，都人、士女攜帶著小酒，爭(zheng) 入園圃遊賞，玩到興(xing) 奮時，“上下池台間引滿歌呼，不複問其主人”，“雖貧者亦戴花飲酒相樂(le) ”。歐陽修用一首小首詩描寫(xie) 了賞花的宋朝女子：“看花遊女不知醜(chou) ，古裝野態爭(zheng) 花紅。”正是：你在園圃裏看花，看花的人在花蔭下看你。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