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的學科化與(yu) 一流追求

作者：邢福義(yi) （華中師範大學語言研究所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九月十六日乙未

            耶穌2017年11月4日

【依托學科推動“兩(liang) 創”·國學學科化建設】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推動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而國學學科化建設，正是依托學科、推動“兩(liang) 創”的具體(ti) 實踐。國學學科化，進而努力追求學科的一流，這反映了廣大國學界的研究者與(yu) 愛好者的心聲，令人振奮。我不揣淺陋，用漫談的方式，說說自己這個(ge) 國學門外漢的粗淺認識。

從(cong) “雙一流”說起

“雙一流”（Double First-rate），指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這是中國語言文字中的一個(ge) 數字減縮式語詞。其關(guan) 鍵字，為(wei) “一流”。

“雙一流”的建設，以一流學科為(wei) 基礎。有了足夠的一流學科，自然便會(hui) 形成一所所名副其實的一流大學。

那麽(me) ，一流學科到底怎樣才能建立？

首先，應該強調兩(liang) 點：第一，在隊伍建設上，必須“沙裏淘金”。不淘掉泥沙，金子就無法閃亮。搞“大拚盤、大雜燴”顯然不行。第二，在研究目標上，必須選準並且努力開拓出“一流亮點”。一流學科，是亮點奪目恒定的學科，而不是時明時暗、閃爍不定的廣泛性學科。一流學科的認定，憑的是亮點，而不是寬度。以中國語言學為(wei) 例，這門學科包括一層層的上百個(ge) 下位學科。古往今來，誰也不能樣樣精通。語法、語用、音韻、訓詁、文字，哪一門都可以成為(wei) 一流學科。一個(ge) 語言學者，隻要有一門特別精通，就是大學者。如果門門都會(hui) ，反而可能隻是萬(wan) 金油。

接下來，應該進一步強調，一個(ge) 好的人文社科學科，應該具有以下特點：第一，有根底厚實的曆史。這很重要。有過去，才有現在；有過去和現在，才會(hui) 有未來。臨(lin) 時拚湊的學科，沒有經過考驗，立即被認定，可能存在爭(zheng) 議。第二，有影響久遠的成果。能夠據實創新，擁有學派性理論和方法。其著作，走出了國門，獲得了外國同行的好評。第三，有堅強的團隊，成員合作共進。凡是學派，都需要眾(zhong) 多學者一代接一代通過長時期的努力才能形成。高呼浮誇的口號，永遠達不到目的。

選定好研究對象

研究者必須認準研究視點，並且必須選擇出自己有把握做好的研究對象。然後，一個(ge) 問題接著一個(ge) 問題地開展研究。猶如吃飯，一口一口地細細咀嚼。

作為(wei) 漢語語言學的教研工作者，我不懂別的專(zhuan) 業(ye) 。這裏，隻能選一個(ge) 跟語言問題有關(guan) 的例子來講講：關(guan) 於(yu) “一帶一路”。

“一帶一路”（The Belt and Road），為(wei) “絲(si) 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si) 綢之路”二者的簡稱。習(xi) 近平主席，於(yu) 2013年9月7日，在哈薩克斯坦，發表演講提出共建“絲(si) 綢之路經濟帶”；又於(yu) 2013年10月3日，在印度尼西亞(ya) 國會(hui) ，發表演講提出共建“21世紀海上絲(si) 綢之路”。於(yu) 是，“一帶一路”成了世人熱烈稱讚的重大倡議。2017年5月，“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在北京成功舉(ju) 行。從(cong) 此，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偉(wei) 大精神，搭建成了向世界延伸、向未來拓展的新時代的新橋梁！

從(cong) 語言學角度來看，語義(yi) 上，“絲(si) 綢之路”和“海上絲(si) 綢之路”，古代的“絲(si) 綢之路”與(yu) 現今的“絲(si) 綢之路”，有什麽(me) 樣的關(guan) 係？語用上，“絲(si) 綢路”和“經濟帶”各起什麽(me) 樣的作用？詞典裏，收入“一帶一路”詞條，應該怎麽(me) 解釋更為(wei) 恰當？在國際頻繁而多麵的接觸中，被聯合國正式確定為(wei) 六種工作語言之一的漢語，如何才能充分發揮其作用？國學研究和語用研究工作者，如果能完美回答這一係列的問題，應是時代需要和全世界人民需要的“金磚”獻禮！

做學問，貴在堅持。貴在從(cong) 小到大、從(cong) 簡單到複雜地研究現實中各個(ge) 方麵各個(ge) 角度的問題。然後，才可以累積經驗，累積實力，並且自然而然地經過思維的深化，上升成為(wei) 理論，歸納成為(wei) 方法，從(cong) 而形成學派的雛形。

處理好學科成員之間的關(guan) 係

好的學科，必有“眾(zhong) 誌成城”的堅強團隊。

簡體(ti) 字裏，“眾(zhong) ”字是極有啟示性的一個(ge) 字。從(cong) 結構看，有三個(ge) 構成部分，是三個(ge) 人。三就是多，人多力量大。從(cong) 形象看，是個(ge) “人字三角”，像個(ge) 金字塔，屹立不動。從(cong) 框架看，三個(ge) 人字一上兩(liang) 下，上者引領，下者支撐，各盡其能，分工明確。

曆史表明，一個(ge) 學科的形成，是由一個(ge) 學者群在多年艱苦磨煉的過程中實現的。組成學科的人群，既是靜態的，又是動態的。

所謂“靜態”，是指在特定的時段中，幾年或十來年，成員不變或基本不變。這時，“眾(zhong) ”字精神表現為(wei) ：第一，各人各居其位，各負其責，在總體(ti) 安排下，完成各自的任務；第二，各人相互協作，互相牽引，在計劃要求下攜手共進。

所謂“動態”，是指經過幾十年甚至百餘(yu) 年的發展，成員變動很大，甚至完全變動。但是，從(cong) 靜態到動態，是漸變而不是突變，盡管人才更替，卻始終保持強勁的勢頭，始終煥發學術優(you) 化的青春。

應該指出，不管“靜態”還是“動態”，任何時候都得強調成員必備的“學養(yang) ”和“學風”。“學養(yang) ”是學術修養(yang) 、學術涵養(yang) 、學術高度，是學術蓬勃上升的基礎；“學風”是實事求是、認真謹慎、尊重真理、能者為(wei) 師。目前，學養(yang) 高超的學者為(wei) 數寥寥，急待培養(yang) ；而學風不正的現象屢見不鮮，更需整頓。

爭(zheng) 名奪利、醉心私利、排斥他人、唯己第一，對於(yu) 一流學科建設來說，是破壞力最大的學風。

舉(ju) 個(ge) 例子。既然有一流學科，必然有一流教授。在一流學科中，既管理行政事務、專(zhuan) 業(ye) 成績又最具代表性的學者，自然是一流教授。但是，假若有這麽(me) 個(ge) 情況：一個(ge) 一流學科，為(wei) 了順利開展工作，學校領導姑且指定了一個(ge) 總負責人。但是，專(zhuan) 業(ye) 水平最高、學術成就最大的成員，並不是這個(ge) “總負責人”。那麽(me) ，“一流教授”的職稱應該給誰？

這類“兩(liang) 難”問題，若不預先確定一個(ge) 答案，就會(hui) 發生個(ge) 人利益的衝(chong) 突。“團結合作”的學風，就會(hui) 受到巨大的挑戰。

依我個(ge) 人的意見，總負責人可以給“傑出學科負責人”之類的稱號，予以獎勵，而“一流教授”稱號應給名實相符的研究尖子。這麽(me) 做，可以鼓勵有作為(wei) 的人冒尖。人才難得！要知道，有才華的傑出人才，若幹年內(nei) 才出一個(ge) 。

清代文學家趙翼：“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話說得好。不過，我想，若改動兩(liang) 個(ge) 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若幹年”，這樣會(hui) 更好。在當今的中國，隻有這樣，我們(men) 的學術發展，才能更加合乎邏輯地欣欣向榮。

“別樣”的追求

宋人楊萬(wan) 裏有詩：“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yu) 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詩的結尾一句，用了“別樣”一詞。這個(ge) 詞，跟“異樣”“不同”意義(yi) 相近，又帶有“別具一格”“另辟蹊徑”“獨樹一幟”“匠心獨運”等意思，跟“自成流派”相通。“別樣”的追求，就是進入“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學境界，突顯自己特色。

要形成學派，離不開縝密的假設和縝密的求證。至於(yu) 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還是“小心假設，大膽求證”，還是“大膽假設，大膽求證”，還是“小心假設，小心求證”，這要看研究對象的具體(ti) 情況，不應簡單化地對待。

路是人走出來的。魯迅說過：“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故鄉(xiang) 》）

我以為(wei) ，就“國學學科化”這一命題而言，“返本開新”和“工程化”，是需要堅持的一條基本路徑。其結果，新時代的國學研究一定會(hui) 更上一層樓！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