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梧】在當代,我們應如何看待儒學?

欄目:演講訪談
發布時間:2017-06-16 17: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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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梧

作者簡介:林安梧,男,西曆一九五七年生於(yu) 台灣台中,祖籍福建省漳州,台灣大學首位哲學博士。曾任台灣清華大學、台灣師範大學教授,台灣慈濟大學人文社會(hui) 學院院長,《鵝湖》社主編、社長,現任山東(dong) 大學易學與(yu) 中國古代哲學研究中心特聘教授,台灣元亨書(shu) 院創院山長,山東(dong) 尼山聖源書(shu) 院副院長。著有《王船山人性史哲學之研究》《中國宗教與(yu) 意義(yi) 治療》《儒學革命:從(cong) “新儒學”到“後新儒學”》《儒學與(yu) 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之哲學省察》《人文學方法論﹕詮釋的存有學探源》《當儒家走進民主社會(hui) :林安梧論公民儒學》等。

在當代,我們(men) 應如何看待儒學?

受訪者:林安梧

來源:山大文化網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五月廿二日甲戌

         耶穌2017年6月16日

 

   


作者簡介林安梧,慈濟大學宗教與(yu) 人文研究所教授暨所長、元亨書(shu) 院創院導師、美國傅爾布萊德學者、尼山聖源書(shu) 院副院長,山東(dong) 大學客座教授。研究領域涉及儒、道、佛三教,兼及文化哲學、宗教哲學、教育哲學、社會(hui) 哲學、哲學人性論等。上世紀90年代起,他提出“後新儒學”,引發學界關(guan) 注,海內(nei) 外已有多本著作及論文對此展開研究,被譽為(wei) 繼牟宗三先生之後,最具有創造力的思想家之一。

 

山小文針對閱讀經典,當代儒學,國學節目和讀書(shu) 學習(xi) 等問題對林安梧老師進行了一次專(zhuan) 訪。

 

我們(men) 如何經典閱讀

 

對於(yu) 經典閱讀,我總結為(wei) 三句話:“感其意味,體(ti) 其意韻,明其意義(yi) 。”意味先於(yu) 意韻,意韻又先於(yu) 意義(yi) 。為(wei) 達到這種境界,要熟悉古典的話語,要多讀古典的文字、文章和典籍;也要熟悉現代的以及現代學術的話語,而這又和生活息息相關(guan) ;同時,你也要熟悉經典同生活、詮釋和話語轉義(yi) 的互動。隻有在熟悉之後,彼此之間才能夠進行水乳交融的溝通。這要求我們(men) 要對生活有所覺察,通過現代生活去體(ti) 會(hui) 古典,要優(you) 遊涵泳於(yu) 古典之中,也要讓古典優(you) 遊於(yu) 現代生活之中。所以我們(men) 要做到多咀嚼,多涵泳。這是一種主體(ti) 與(yu) 客體(ti) 的互動:涵泳是主體(ti) 進入客體(ti) 之中,而咀嚼則是客體(ti) 進入主體(ti) 之中。

 

我一直鼓勵人們(men) 在閱讀古典時嚐試用現代的話語去複述,而且要嚐試用學術性的語言。通過各種不同的詮釋,我們(men) 可以不斷接近古典,從(cong) 而始終對古典保持貼近感,能夠回到原點去理解它。譬如,“孝悌慈”,我認為(wei) 這三個(ge) 字便是中國文明永生的奧秘。孝是對父母祖先,對自己生命根源做縱貫的追溯;悌是友愛兄弟、恭敬長上,是順著生命根源而來的橫麵的展開;慈是沿生命根源而來縱觀的延展。古典是活的,通過現代學術性概念的話語來重述古典,它便能同現代的學術相鏈接。最重要的是熟悉,對古典和現在都熟悉,才能自然的轉義(yi) 。

 

我們(men) 不止要把古文轉化為(wei) 現代文,也要把現代文轉為(wei) 古文,可以寫(xie) 對聯、作古詩。古文其實是很實用的,有些人覺得現代社會(hui) 裏古文已失去了價(jia) 值,這其實是不對的。

 

怎樣看待當代儒學

 

當代新儒學的發展時間大約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中國傳(chuan) 統儒家如何邁向現代化,儒家傳(chuan) 統是否能開出現代化,又如何開出現代化,這是當時的儒學研究者們(men) 需要回答的問題。這些問題受到了時代的局限性,一開始便問錯了,因為(wei) 儒家當然可以開出現代化,文化不是一種本質主義(yi) 式的一成不變,文化始終處在變遷的過程之中。現在我們(men) 需要回答的是,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儒家如何與(yu) 現代化交流,讓現代化和其一同發展。可以說,在現代化的過程中,中國傳(chuan) 統文化調節了現代化,使其能夠得到更好的實現。中國的現代化是多元的,並不是單單隻受西方的影響,更何況西方的現代化同樣也是一個(ge) 多元的過程。問題並不是如何從(cong) 內(nei) 聖開出外王,而是在外王的學習(xi) 過程裏,如何調解內(nei) 聖。

我強調除了君子儒學外,還要有公民儒學。如果聖人是一百分,君子是八十分九十分,而對公民來說,六十分就是起點。我們(men) 要從(cong) 公民儒學發展到君子儒學,在這個(ge) 過程中,君子儒學可以起到帶領時代的重要作用。而目前更重要的問題是解決(jue) 現代化導致的人的疏離、異化以及環境汙染等種種問題,我們(men) 必須去反思,並思考儒學能在這個(ge) 過程中起到什麽(me) 作用。我提出“後新儒學”,也就是新的反思,“後”不僅(jin) 是時間概念的後,也是對於(yu) 一些問題的重新再批評,再轉折,再發展。

 

如何看待國學節目

 

國學節目的出現是一個(ge) 好現象。這些節目能夠引發大眾(zhong) 群體(ti) 對古典的關(guan) 注,讓他們(men) 都能留意到優(you) 美的詩詞經典、古典文化,它們(men) 能夠喚醒人民。而節目能不能喚醒公民意識這個(ge) 問題,是不好回答的,但這是一個(ge) 多元的問題。有些節目曾請學者談一談古典的人、事、物,以及它們(men) 如何同現在的精神相鏈接。譬如談“法治”,中國古代不是沒有法治的,中國古代有“禮”,法治的概念和現在的並不相同,通過這個(ge) 節目,大家就會(hui) 留意到禮法的關(guan) 係。

 

這十年來,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人民的公共意識提升很大。比如移動支付、共享單車,這其中含有一種公信、一種公共的確認,公信需要提高,否則人民無法享用這種便利。為(wei) 了保證公信,政府就會(hui) 出台辦法,大家就去遵守。“公信”一詞中,“公”指公共性,“信”指確定性,即公共性應該得到確定。《論語》中說“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忠信”在現代社會(hui) 的含義(yi) 跟古代可能不一樣,但內(nei) 容是相關(guan) 的,我們(men) 需要一個(ge) 全新的詮釋,這是非常關(guan) 鍵的。

 

怎樣讀書(shu) 學習(xi)

 

孔子講“由博返約”,現在常常站在西方的角度來了解中國,這是不對的,我們(men) 要站在中國的角度了解自己,要讀一些古典典籍。

 

除了聽課以及跟隨老師學習(xi) 外,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讀書(shu) 會(hui) 。我參加過十幾個(ge) 不同的讀書(shu) 會(hui) ,比如科學史讀書(shu) 會(hui) 、中國政治思想的讀書(shu) 會(hui) ,通過這個(ge) 過程,你才能寬泛。參加科學史讀書(shu) 會(hui) 時,大家一起讀英國哲學家Herbert Butterfield的《The Origin of ModernScience》,當時還沒有中文翻譯,一個(ge) 人讀起來很辛苦,所以我們(men) 每個(ge) 人負責一個(ge) Chapter 。因為(wei) 要做報告,自然不敢馬虎,也就幫助別人讀了這部分,我認為(wei) 這是一種相互扶持。老子說“不失其所者久”、“魚不可脫於(yu) 淵”,人要尋找一個(ge) 良善的讀書(shu) 環境。

 

現在大家比較喜歡用手機看帖子,有些帖子的信息量也不少,但是它是一種報道,它的文字跟理論的文字不同,報道是浮在表麵的,而理論是更加深入的。看得再多籃球賽的報道也不會(hui) 打籃球,現代人太習(xi) 慣看報道,如果看多了,認識得便不夠深入。練唱歌同聽歌是不同的,練唱歌是辛苦的,而聽歌是快樂(le) 的,但當你學會(hui) 唱歌時,那份快樂(le) 就超過了聽歌。學問就好像練功,絕不是看別人表演功夫,做學問也需要一群人相互鼓勵著前行。

 

至於(yu) 不同的學問,也有不同的方式。對文學,要做到由博返約,不能僅(jin) 僅(jin) 停留在文字。我曾說詮釋有“道、意、象、構、言”五個(ge) 層次,語言需要記憶,結構需要掌握,圖像需要想象,意象需要體(ti) 會(hui) ,而道需要證悟,一層一層向上。信息是一種堆積,知識是一種構造,而智慧需要消化,才能夠開始生長。做學問就要對信息有所抉擇,知識要能構造,智慧要能夠消化、生長、照亮,否則堆積再多信息也是無用的。現在有些年輕人可能獲得了很多信息,但沒有形成知識係統,更沒有智慧。有些人把信息當成知識,但信息永遠隻是信息。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