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德线上平台微訪談之三】

儒家不背“女德培訓”這個(ge) 鍋，女德的具體(ti) 內(nei) 涵需要與(yu) 時俱進

受訪者：吳鉤

采訪者：任重（伟德线上平台主編）

時間：西曆2017年5月26日

伟德线上平台：最近有個(ge) 叫做丁璿的“女德文化研究學者”、“女德與(yu) 禮儀(yi) 資深專(zhuan) 家”突然成了眾(zhong) 矢之的，她的女德培訓視頻流入網絡，引來猛烈的批判。作為(wei) 一名認同儒家傳(chuan) 統的人，你怎麽(me) 看這事兒(er) ？

吳鉤：我之前從(cong) 未聽說過丁璿女士的名字，對她極不了解。直到在微博與(yu) 朋友圈看到許多人都在議論她的“女德培訓”視頻，才看了一點網友轉發的片段。

總的感覺，丁璿女士的“女德培訓”，跟某些地方出現的“二十四孝”宣傳(chuan) 、“弟子規”熱、民間“讀經班”一樣，都是借著傳(chuan) 統文化複興(xing) 的大潮而興(xing) 起的風浪，其中未免魚龍混雜。中國人以前全盤反傳(chuan) 統，傳(chuan) 統幾乎被完全打倒批臭，現在終於(yu) 撥亂(luan) 反正，但有些人又有點饑不擇食了，連過去一直受到傳(chuan) 統主流價(jia) 值抑製的邊緣文化，比如所謂的“二十四孝”，也被當成了傳(chuan) 統文化拿來複興(xing) ，想想真是滑稽。

伟德线上平台：丁璿宣講的“女德”是不是我們(men) 的傳(chuan) 統文化？

吳鉤：我看了一點自由派朋友、女權朋友對丁璿講座的批判，覺得他們(men) 似乎很樂(le) 意將丁璿宣講的“女德”跟傳(chuan) 統文化劃上等號，以便將矛頭對準傳(chuan) 統文化，宣稱“如果這就是傳(chuan) 統文化的話，我看還是直接埋了吧”，雲(yun) 雲(yun) 。所以說，丁璿的這個(ge) 事情，可能已經讓傳(chuan) 統文化“躺槍”了。

我也看了一點丁璿的那個(ge) “女德培訓”視頻。平心而論，丁璿講的一些東(dong) 西，確實可以從(cong) 傳(chuan) 統文化中找到影子。比如丁璿說：“女孩最好的嫁妝就是貞操。”

許多人都會(hui) 馬上想起儒家的貞操觀。但其實，類似的觀念存在於(yu) 不同文明體(ti) 的曆史中，比如西歐中世紀的《聖經後典》就非常明確地說：“保有貞操實在好，即使這意味著斷子絕孫。……貞操是一個(ge) 人所具有的一切美德中最高的美德。”

今天，我們(men) 當然可以用更開放、更包容的態度來討論貞操問題。你喜歡“性解放”，沒問題；丁璿老師提倡貞操，我覺得也沒問題。英國有一個(ge) 倡導保守生活的民間團體(ti) ——“家庭教育信托會(hui) ”，不也是三十年如一日，一直給全國每所中學派發小冊(ce) 子，倡議“拒絕婚前性行為(wei) ”。

丁璿的“女德培訓”，還有一部分內(nei) 容則跟傳(chuan) 統主流文化完全不搭界，我想，即便是古人醒來，聽了丁璿的這些宣講，也會(hui) 被重新氣死過去。

比如丁璿說，妻子被家暴一定要忍，總挨揍的女人身體(ti) 好，“不愛鬧病”。她還舉(ju) 例說，有個(ge) 女子被丈夫打了十幾年了，打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忍了下來，最後男人果然不再打她了，因為(wei) 那女人的丈夫是她上輩子養(yang) 的一匹馬，上輩子經常被女人打，如今是回來討債(zhai) 的，債(zhai) 清了就能好好過日子了。

這算是哪門子的傳(chuan) 統文化呢？我實在想不出有哪一個(ge) 民族的傳(chuan) 統文化會(hui) 鼓吹“女人打打更健康”，會(hui) 教導妻子忍受丈夫十幾年的家庭暴力。

丁璿想來並不知道，即使在傳(chuan) 統社會(hui) ，丈夫對妻子施暴也是一種罪行，比如按唐律，毆傷(shang) 妻者，可按比凡人鬥毆致傷(shang) 減二等問罪。

總而言之，丁璿宣講的所謂“女德”，一部分內(nei) 容是有著傳(chuan) 統文化的影子，這應該促使我們(men) 思考一個(ge) 問題：傳(chuan) 統與(yu) 現代當如何相互適應。

但丁璿宣講的大部分內(nei) 容，並不是傳(chuan) 統主流文化，隻是被她掛上了“傳(chuan) 統文化”的招牌，在這個(ge) 招牌之下，販賣的其實是混合著民間宗教、鄉(xiang) 土俗信的心靈雞湯。

傳(chuan) 統文化不必背這個(ge) 鍋，儒家就更不需要替這種“女德培訓”背鍋了。

伟德线上平台：儒家不是一直講“女德”的嗎？

吳鉤：儒家的確比較重視“女德”。而且我們(men) 必須承認，產(chan) 生於(yu) 傳(chuan) 統社會(hui) 的“女德”，不管是儒家倡導的“女德”，還是中世紀基督教倡導的“女德”，都不可能完全適宜現代社會(hui) ，比如說“男為(wei) 尊，女為(wei) 卑”，比如說“夏娃隻是亞(ya) 當身上的一根肋骨”，顯然已經不合時宜。

儒家認為(wei) ，禮以時為(wei) 大，“女德”的具體(ti) 內(nei) 涵需要與(yu) 時俱進，但你不能完全否認了“女德”吧？任何時代都應該倡導正麵的“女德”。

當然，單方麵強調“女德”肯定不公平，你肯定會(hui) 反問：為(wei) 什麽(me) 不提“男德”？其實，儒家強調得最多的還是“男德”，所謂“養(yang) 成君子”，很多時候都是針對男性提出的要求。

在今天，男生努力成為(wei) “謙謙君子”，女生努力成為(wei) “窈窕淑女”，夫妻之間，都對家庭忠誠，對配偶忠誠，這應該都是現代社會(hui) 值得提倡的“男德”與(yu) “女德”。

伟德线上平台：是不是可以這麽(me) 說，作為(wei) 一名儒者，你其實反對丁璿宣揚的“女德”？

吳鉤：就我看到的 “女德培訓”視頻片段來說，我覺得任何一個(ge) 具有現代理性的人，都不會(hui) 認同丁璿女士的那一套。

不過，現在批判丁璿的人已經非常多了，也不在乎多我一個(ge) 或者少我一個(ge) ，所以我更願意關(guan) 注另一個(ge) 問題：為(wei) 什麽(me) 丁璿那一套明顯違背現代人“三觀”的理論，卻會(hui) 受到一部分人的捧場？

別看現在網上許多人都對丁女士吐口水，但我看了一下資料，好像有不少地方與(yu) 機構都邀請丁女士做講座，聽說她講的內(nei) 容也引發了不少大媽的共鳴。這個(ge) 現象更值得注意。

伟德线上平台：那你認為(wei) 丁璿的“女德培訓”為(wei) 什麽(me) 會(hui) 走紅呢？

吳鉤：我相信這跟社會(hui) 轉型期的人文困境有關(guan) ，跟現代性產(chan) 生的精神焦灼有關(guan) 。現代化給人們(men) 帶來了豐(feng) 富的物質生活、多元化的選擇，還有更多的誘惑，這個(ge) 時代變得光怪陸離，欲望紛呈。

有人樂(le) 在其中，但也有人深感焦慮，我想丁璿女士與(yu) 她的追隨者，就是感到焦慮的那部分人吧。當我看到新聞說，某地的大學生已成為(wei) 艾滋病的高發群體(ti) ，某個(ge) 大學的女生特別容易被豪車釣上，我的心裏也有焦慮，認為(wei) 這個(ge) 時代一定生病了。

至少我覺得自己的女兒(er) 不應該生活在那樣的大學裏。

現代化可以滿足現代人的各種欲望，卻未必能滿足你的心靈需求、精神需求、靈魂需求，所以許多人需要有心靈雞湯的安慰，需要從(cong) 宗教信仰中獲得靈魂關(guan) 懷，需要從(cong) 傳(chuan) 統文化中尋找精神安頓。

在這個(ge) 過程中，很多人其實是饑不擇食的，難免會(hui) 愛上丁璿老師端出的那碗雞湯。現在許多批判丁璿的自由派朋友，對“女德”的反應非常強烈，但對這個(ge) 時代的“病”卻視而不見，這就好比，他們(men) 發現了一個(ge) 庸醫，將她趕跑了，但病人還躺在那裏，他們(men) 卻認為(wei) “疾病”不存在。

這是我們(men) 在這場“女德”口水仗中看到的另一個(ge) 令人憂慮之處。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