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百姓心為(wei) 心

作者：李景林

來源：《光明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臘月初九日癸巳

          耶穌2017年1月6日

2014年9月30日，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5周年招待會(hui) 上的講話中指出：“我們(men) 要堅持‘以百姓心為(wei) 心’，傾(qing) 聽人民心聲，汲取人民智慧，始終把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作為(wei) 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ti) 人民。”

“以百姓心為(wei) 心”出自《老子》四十九章：“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wei) 心。”它集中體(ti) 現了老子的治道，或曰將道施治於(yu) 國家天下的原則。“道”是道家哲學的一個(ge) 核心概念。老子的“道”是一個(ge) 自然的原則，而其所言治道，則是這一自然原則在政治上的表現。

《老子》二十五章說：“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言人和天地萬(wan) 物皆取法於(yu) “道”，或以道為(wei) 法則，而“道”則是一自然的原則。“道法自然”，《河上公章句》注雲(yun) ：“道性自然，無所法也。”乃謂道本性“自然”。《老子》三十二章：“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老子》三十七章：“無名之樸，夫亦將無欲。”道是“無名之樸”，樸亦即自然。以“樸”來標識道的特性，亦是肯定道的本性在於(yu) 自然。又《老子》二十八章說：“樸散則為(wei) 器，聖人用之則為(wei) 官長，故大製不割。”“樸”是相對於(yu) “器”而言的。“器”是分化而具體(ti) 成形之物，“樸”則指未分化的自然的整全性。老子常以“複歸於(yu) 樸”“複歸於(yu) 嬰兒(er) ”來標誌人所達到的一種“常德”的境界。不過，這個(ge) “複歸”，並非實質性地“回到”。回歸自然，亦非否定文明，回到刀耕火種的自然狀態。“大製不割”，製即製度、人文或文明。聖人以“樸”蒞天下，即以自然的原則治理天下，其所能達到的最理想的製度（大製）或文明，就是要保持文明與(yu) 自然的連續性，而不割裂人的存在之自然生命的整全性（不割）。這是“道”作為(wei) 自然的原則落實於(yu) 政治之理想的效果。

而“道”施之於(yu) 政治，則表現為(wei) 一“無為(wei) ”的原則。人的“有為(wei) ”出於(yu) 人心之分別與(yu) 造作，因而常常有悖於(yu) 自然。與(yu) 人為(wei) 相對，自然也就是“無為(wei) ”。《老子》三十七章說：“道常無為(wei) 而無不為(wei) 。侯王若能守之，萬(wan) 物將自化。”《老子》五十七章說：“聖人雲(yun) ：我無為(wei) 而民自化。”《老子》十七章說：“太上，下知有之……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道性自然，就其與(yu) 宇宙萬(wan) 有的關(guan) 係而言，乃表現為(wei) “無為(wei) ”。聖王之治，取法於(yu) “道”，亦當以“無為(wei) ”為(wei) 原則。這個(ge) “無為(wei) ”，並非無所作為(wei) 。人之“有為(wei) ”出自人心，人心有知，故常於(yu) 人、物的自然差異性之上，施以虛妄的價(jia) 值分別。如人往往自貴而相賤，自是而相非，自師其心，而以己意強加於(yu) 人和物，人、物由是而失其自然的真性。因此，“我無為(wei) 而民自化”，就是要消解人心“意、必、固、我”等種種偏蔽，不以人為(wei) 的故意強加於(yu) 天下百姓，而能因任百姓之“自然”和“自化”。自然、自化即由其本性，自己化生而不假外力。故就人心或人的精神層麵而言，“我無為(wei) 而民自化”也就是“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wei) 心”。聖人“貴言”，不以己意（常心）強加於(yu) 人，乃能因任百姓之意願（百姓心）而各各“自化”，自成其性。“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wei) 心”，表現了一種自然無為(wei) 的施治原則。

道家的自然原則，又特別強調個(ge) 體(ti) 差異性的實現。前引《老子》二十五章“道法自然”，王弼注雲(yun) ：“道不違自然，乃得其性。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於(yu) 自然無所違也。”物有大小、長短、高下，人有智愚、剛柔、強弱，舉(ju) 凡世間萬(wan) 有，莫不差異各別，維齊非齊，不可一同。道性自然，其具體(ti) 的表現就是肯定和尊重人、物之自性差異，“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因任萬(wan) 物之自性而隨處成就之，使人之性、物之理各有其自然本然的實現。《老子》二十七章所謂“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講的亦是這個(ge) 道理。人、物各有自性，亦各有自身的價(jia) 值。世間萬(wan) 有，性命各異，人、物各自歸根複命，實現其天然的性命差異，其存在的價(jia) 值是平等的、齊一的。故人無棄人，物無棄物。莊子言“齊物”，亦是要以人、物之自性差異的實現為(wei) 前提，來達成其在存在價(jia) 值上的平等性或齊一性。道家的政治和價(jia) 值論，乃主張據人、物之自性以理解和成就其自身的存在和價(jia) 值，而非從(cong) 一個(ge) 外在於(yu) 人、物的抽象同質性的價(jia) 值標準來衡定其價(jia) 值。

在當代社會(hui)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wei) 心”這一施政原則所體(ti) 現的尊重個(ge) 體(ti) 差異的平等精神，仍具有重要的思想和實踐意義(yi) 。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