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元宋 著《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疏證與(yu) 研究》出版
書(shu) 名:《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疏證與(yu) 研究》
作者:湯元宋 著
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4年5月
【內(nei) 容簡介】
朱子學對於(yu) 近八百年東(dong) 亞(ya) 社會(hui) 有著籠罩性的影響。朱子學研究中,朱熹的書(shu) 信——特別是朱熹與(yu) 張栻的往來書(shu) 信,尤為(wei) 關(guan) 鍵。朱張往來書(shu) 信中,所涉及的“中和新舊說”,以及稍晚的“仁說”“心說”之辯,代表著理學內(nei) 部的碰撞、融合與(yu) 轉型,也代表著朱熹思想真正走向結構性成熟;而其中所論時事出處,也體(ti) 現了理學家共同體(ti) 的政治考量與(yu) 追求。數百年來,這批書(shu) 信一直吸引著中國、朝鮮、日本曆代學者傾(qing) 力其中。本書(shu) 亦接續這一傳(chuan) 統,在批判性吸收前人特別是此前中國學者較少留意的朝鮮、日本相關(guan) 研究的基礎上,對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做了綜合性的疏證與(yu) 研究。
【作者簡介】
湯元宋,先後畢業(ye) 於(yu)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北京大學哲學係,獲哲學博士學位,並在北京大學曆史學係從(cong) 事博士後研究工作。現任教於(yu) 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主要研究方向為(wei) 宋明理學、宋代思想史、宋代政治史。曾在慕尼黑大學、史語所、斯坦福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香港中文大學訪問,於(yu) 《哲學研究》《北京大學學報》《中國哲學史》《中華文史論叢(cong) 》等刊物發表論文十餘(yu) 篇。
【目錄】
【說明與(yu) 凡例】
朱熹研究是宋明理學研究的重鎮。在朱熹研究中,書(shu) 信材料占據重要位置;而在超過2000通的朱熹書(shu) 信中,朱熹與(yu) 張栻的往來書(shu) 信又具有特殊的學術價(jia) 值。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在數量和內(nei) 容兩(liang) 方麵,於(yu) 宋代理學家書(shu) 信中都極為(wei) 突出。在數量方麵,雖然朱熹和許多學者有書(shu) 信往來、甚至論辯,如朱陸無極太極之辯、朱陳王霸義(yi) 利之辯,但留存至今的,朱熹致陸九淵的書(shu) 信僅(jin) 6通,致陳亮的也不過16通;而朱熹致張栻的書(shu) 信則多達54通,張栻致朱熹的書(shu) 信也有74通。[1]在內(nei) 容方麵,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關(guan) 係到南宋閩學和湖湘學兩(liang) 大理學學派間的碰撞,也關(guan) 係到朱熹學術生涯中最具轉折意義(yi) 的“中和新舊說”的形成。可以說,朱熹最終建構出致廣大而盡精微的思想體(ti) 係,並集北宋理學之大成而成為(wei) 南宋理學最具代表性的學者,與(yu) 他和張栻之間的切磋論辯密不可分。
正由於(yu) 此,學界對於(yu) 朱熹書(shu) 信,在係年和義(yi) 理兩(liang) 方麵,都有長期和深入的研究。係年方麵,在清人研究的基礎上,陳來《朱子書(shu) 信編年考證》(1989、2007)、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2001、2014),可謂朱熹書(shu) 信研究最重要的成果,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內(nei) ,對於(yu) 朱子學研究都有著基礎性的價(jia) 值。近年來,顧宏義(yi) 《朱熹師友門人往還書(shu) 劄匯編》(2017)和郭齊、尹波《朱熹文集編年評注》(2019),也對相關(guan) 內(nei) 容有所增補。而楊世文《張栻朱熹書(shu) 信編年考證》(2015)和任仁仁、顧宏義(yi) 《張栻師友門人往還書(shu) 劄匯編》(2018)則對張栻書(shu) 信的係年多有探討。係年之外,學者對於(yu)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中的義(yi) 理也有深入的研究。朱子學領域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如牟宗三《心體(ti) 與(yu) 性體(ti) 》、劉述先《朱子哲學思想的發展與(yu) 完成》以及陳來《朱子哲學研究》等,在分析朱熹義(yi) 理時,頗多篇幅都是圍繞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某種意義(yi) 上,牟宗三先生《心體(ti) 與(yu) 性體(ti) 》專(zhuan) 論朱熹的下冊(ce) ,逾半篇幅就是對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的疏證與(yu) 研究。
但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研究,仍然有可推進之處。以研究最為(wei) 成熟的係年而言,雖然學者對於(yu) 多數書(shu) 信都有較為(wei) 一致的看法,但也有一部分關(guan) 鍵書(shu) 信未能達成共識,或者學界以為(wei) 是定論的關(guan) 鍵書(shu) 信也有重新商榷的餘(yu) 地。對於(yu)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中的義(yi) 理,學界已有深入研究,但是鑒於(yu) 理學研究的特質,往往各家自有說法,就理學研究而言,不易也不宜勉強折中。然而,對於(yu) 非持特定理學觀念的讀者、研究者而言,在理解書(shu) 信本義(yi) 方麵就造成了相當的門檻。如牟宗三對於(yu)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的研究,無疑是最具裏程碑意義(yi) 的研究典範,但牟宗三的詮釋對於(yu) 許多讀者而言,頗難把握和利用。另外,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中還有義(yi) 理之外的諸多內(nei) 容,如涉及朱熹等理學家對於(yu) 政治的看法、理學家的人際網絡等,在過往的理學史研究中,往往有所忽略。
在東(dong) 亞(ya) 三國中,韓日對於(yu) 朱熹文獻的整理,與(yu) 中國大陸頗有不同的取向。如朝鮮性理學自李退溪開始,便致力於(yu) 對朱熹文獻的二次整理和疏證。僅(jin) 《朱子文集》,就有上百種注疏本,其中栗穀一係學者如宋時烈《朱子大全劄疑》、金昌協《朱子大全劄疑問目》、金邁淳《朱子大全劄疑問目標補》,便是幾代學者接力完成,並最終由李恒老《朱子大全劄疑輯補》集數百年朝鮮朱子文獻整理之大成。《朱子大全劄疑輯補》完稿後,百年來一直以手稿形式存在,至20世紀80年代,方才影印出版。近年來,日本學界在譯注朱熹文獻時多有利用,而中國大陸罕有學者留意到此書(shu) 的價(jia) 值。[2]
日本學界一直有譯注朱熹文獻的傳(chuan) 統。過去幾十年,更是以共同讀書(shu) 班的方式,致力於(yu) 對朱熹的詩歌、文集、語類做通盤的譯注。幾十年來分卷出版的《〈朱子語類〉譯注》和《朱子絕句全譯注》以及一部分單獨發表的《朱子文集》的譯注,尤其值得借鑒。由於(yu) “譯注”體(ti) 例的特殊要求,日本學界更注重對文本做全麵而直接的譯注。
相較而言,中國學者由於(yu) 母語優(you) 勢,不需要如日韓學者一樣,解決(jue) 文本譯注方麵的問題,可以更多地將精力直接投入到相關(guan) 議題的研究中。但如果缺乏對於(yu) 文本全麵、準確、精細的理解,研究也容易出現偏差,甚至根本性的硬傷(shang) 。近年來,中國學者雖有如田豐(feng) 所撰《朱陳王霸之辨義(yi) 疏》(2019),但整體(ti) 而言,致力於(yu) 朱熹書(shu) 信“義(yi) 疏”“疏證”“箋注”等基礎性工作的研究者和論著,尚遜色於(yu) 日韓學界。這也是本書(shu) 致力於(yu) 以“疏證”這一較為(wei) 樸素的方式處理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的原因之一。若比較日韓學者對於(yu) 朱熹文獻的基礎整理工作,大體(ti) 而言,日本學界因“譯注”體(ti) 例的原因,更注重文本的直譯、用典的說明,較少處理義(yi) 理,而曆史上的朝鮮性理學者則兩(liang) 方麵都有側(ce) 重。就本書(shu) 而言,作為(wei) 中國學者,自然也會(hui) 處理相當多的義(yi) 理問題,這也是本書(shu) “研究”之名的用意所在。
關(guan) 於(yu) 本書(shu) 體(ti) 例,說明如下:
一,為(wei) 建立學界對於(yu)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乃至今後朱熹書(shu) 信整體(ti) 研究的統一標識,本書(shu) 將朱熹致張栻書(shu) 信,統一簡稱為(wei) Z,其中第一通書(shu) 信,則為(wei) Z1,依次類推;而將張栻致朱熹書(shu) 信,統一簡稱為(wei) S,同理,第一通書(shu) 信則為(wei) S1,依次類推。編號之外,另取書(shu) 信正文起首文字為(wei) 標識,以便讀者覆核;若書(shu) 信原題自帶相關(guan) 重要信息,亦一並納入,分置不同括號內(nei) 。因為(wei) 本書(shu) 頻繁對比各書(shu) 信之間的聯係,有此編號可供清晰識別,行文中對於(yu) 這些往來書(shu) 信,不再另行標注相關(guan) 卷次、頁碼等出處信息。
對於(yu) 朱熹、張栻書(shu) 信的編號,本書(shu) 在尊重學界已有不成文規則的前提下,稍作調整。學界對於(yu) 朱熹致張栻的一部分書(shu) 信,已有較為(wei) 默契的標識編號。如朱熹與(yu) 張栻論學書(shu) 信,位於(yu) 《朱子文集》卷三〇至卷三二,其中如朱熹“中和舊說”中關(guan) 鍵性的“人自有生四書(shu) ”,分別位於(yu) 卷三〇和卷三二。學者多會(hui) 打破卷次限製,直接稱此四封書(shu) 信為(wei) 朱熹致張栻第三、第四、第三十四和第三十五書(shu) 。但實際上,在《朱子文集》卷二四、卷二五,還有五通朱熹致張栻書(shu) 信。因此,本書(shu) 將朱熹與(yu) 張栻往來問學書(shu) 信,以Z加阿拉伯數字進行編號,而將朱熹與(yu) 張栻討論時事出處的五通書(shu) 信,以Z加英文小寫(xie) 字母進行編號,即Za至Ze。
二,作為(wei) 中國學者的疏證與(yu) 研究,本書(shu) 的著重點與(yu) 韓日學者稍有不同。如對於(yu) 較為(wei) 常見、具備一般文史知識的母語讀者即可理解的文言、出典,本書(shu) 不再加以說明。相較於(yu) 先秦經典的出注,本書(shu) 更側(ce) 重解釋對於(yu) 朱熹、張栻而言的理學史內(nei) 部的淵源。本書(shu) 並不致力於(yu) 完全吸收韓日朱熹文獻整理工作的成果,這既超出了本人的能力,當下而言也無此必要,如韓國學者對於(yu) 義(yi) 理的某些詮釋,與(yu) 朝鮮性理學史內(nei) 部的論辯相關(guan) ,而與(yu) 朱熹文獻的本義(yi) 稍有距離。中、韓、日對於(yu) 朱熹文獻整理,各有不同的需求,因此使用者若想在東(dong) 亞(ya) 儒學的視域下對朱熹文獻有更為(wei) 綜合、多元的把握,仍然需要將中、日、韓三國文獻進行適當的比對。
三,本書(shu) 並未對朱熹、張栻全部往來書(shu) 信做均質的疏證與(yu) 研究。對於(yu) 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中最為(wei) 重要的部分,即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至淳熙元年(1174)中和舊說、中和新說、中說、仁說、心說,以及如程集改定、赴金求陵寢地等書(shu) 信,本書(shu) 用力較多。而淳熙二年(1175)後,張栻再次輾轉任職,其致朱熹之書(shu) 信,大多罕有朱熹回函,頗難進行相應的疏證與(yu) 研究,因此本書(shu) 多有省簡。另外,部分“問答”性質的書(shu) 信,篇幅頗長而適宜疏證的內(nei) 容有限,本書(shu) 也多從(cong) 略。
四,部分書(shu) 信係年雖可確定在某一年,但具體(ti) 月份難以確定,此類書(shu) 信如主題相近則置於(yu) 一處,以便於(yu) 讀者整體(ti) 把握。
五,本書(shu) 所用朱熹、張栻往來書(shu) 信底本為(wei) 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所刊《朱子全書(shu) 》(修訂版)和中華書(shu) 局2015年所刊《張栻集》,但標點方麵隨文偶有調整。
注釋:
[1]當然,具體(ti) 書(shu) 信數量學界或有不同看法。如張栻致朱熹第三十書(shu) (晦叔留此旬餘(yu) ),或有學者認為(wei) 可能是兩(liang) 封相隔數年的書(shu) 信誤編在一處。又如《張栻集》中,張栻致朱熹書(shu) 信,多位於(yu) 卷二〇至卷二五這六卷中,但在卷三〇“答問”中,另有一通與(yu) 朱熹問答體(ti) 例的“書(shu) 信”。嚴(yan) 格來說,這一“問答”體(ti) 例的文字並非書(shu) 信,而多是宋人通書(shu) 時所附“別紙”中的一種類型。而在朱子文集中,與(yu) 張栻的此類問答,則徑直被收入朱熹與(yu) 張栻問學書(shu) 信所在的卷三〇至卷三二中,不再另行區分書(shu) 信與(yu) 所附問答。同時,朱子文集的編纂體(ti) 例,將“時事出處”和“往來問學”兩(liang) 種類型的書(shu) 信區別對待,而朱熹致張栻書(shu) 信中,另有五通非常重要的討論“時事出處”的書(shu) 信,被單獨置於(yu) 卷二四、卷二五中。
[2]郭齊、尹波編撰的《朱熹文集編年評注》留意到《朱子大全劄疑輯補》,但限於(yu) 體(ti) 例較少采用。據悉,湖南大學嶽麓書(shu) 院殷慧教授已初步完成此書(shu) 的整理工作。
【書(shu) 信疏證研究舉(ju) 例】
S17(複和仇虜)
複和仇虜,使命交馳,痛心痛心!陳應求時通書(shu) ,極知憂國,但未見所以濟之之策。已去複召,卻又供職,所不能曉。想數得相見。但今日所謂正人端士固有之,惟是不知學,不敢期望以向上事業(ye) 耳。湖南緣向來有位者惠奸長惡,養(yang) 成郴賊,共父到,頗能明信賞罰,上下悅之。今鄂兵集者五千人,若措置得宜,當數月而定。但今時一種議論,待盜賊隻知有招安,正如待仇虜隻說和一般。此賊蹂踐三路,殺掠無數,渠魁豈可不殲焉?特散其黨(dang) 與(yu) 可耳。
郴、桂盜賊幸有平定次弟,但安輯反側(ce) ,撫存凋瘵,正惟匪易。如病癰疽,須消盡毒氣,使血脈貫通,方為(wei) 無事。共父甚留意。偶來告有便介,草草複附此。(《張栻集》卷二一)
【係年】
此信當在乾道元年(1165)八月或稍後,為(wei) 張栻致朱熹第一書(shu) 。論者或以劉珙任官委任之初為(wei) 線索而係於(yu) 乾道元年三月,此是未能留意到劉珙五月方才抵湘;或以劉珙誅殺郴亂(luan) 賊首李金而係於(yu) 乾道元年七月,但信中張栻提及“渠魁豈可不殲焉?特散其黨(dang) 與(yu) 可耳。郴、桂盜賊幸有平定次弟,但安輯反側(ce) ,撫存凋瘵,正惟匪易”,恐指劉珙抵湘平叛且數千鄂軍(jun) 齊聚之後,其時賊守李金已伏誅而餘(yu) 黨(dang) 仍在,故係於(yu) 乾道元年八月或稍後為(wei) 宜。[1]
此信中論及三事,其一為(wei) 隆興(xing) 二年(1164)宋金合議,其二為(wei) 陳俊卿出處,其三為(wei) 劉珙平定郴州李金叛亂(luan) ,雖言簡辭約,但此三事對於(yu) 乾淳年間理學共同體(ti) 的發展皆有深遠影響。
【疏證】
“複和仇虜,使命交馳,痛心痛心!”“複和仇虜”之“複”,非指宋廷在紹興(xing) 和議後又於(yu) 隆興(xing) 年間再啟和議,而是特指在隆興(xing) 元年(1163)十一月和議後,本因張浚入朝而擱置的和議,因張浚去職而再次啟動。此事頗為(wei) 曲折,下文稍加鋪陳。
孝宗即位後,隆興(xing) 元年五月初七宋軍(jun) 北伐,但於(yu) 五月二十四日即遭符離之敗。七月上旬,主和派湯思退複任右仆射兼樞密使,宋金開始議合。宋廷於(yu) 十一月十三日遣王之望、龍大淵為(wei) 金國通問使北上議和,並於(yu) 十一月十四日召集侍從(cong) 台諫官十四人集議,除胡銓一人主戰,餘(yu) 者基本讚成合議條款。但宋孝宗對於(yu) 戰、和仍有疑義(yi) ,因此召張浚入朝以為(wei) 助力,他在給張浚的手詔中說,“和議事專(zhuan) 俟卿到,麵盡曲折,卿宜速來”。[2]張浚於(yu) 十一月十九日赴行在,十二月九日入都,並於(yu) 同月出任右仆射,[3]宋孝宗此時有“專(zhuan) 委”張浚之意,主和派湯思退等對遷都建康等重大決(jue) 策“初不與(yu) 聞”,由此之前所達成的和議內(nei) 容被擱置,宋孝宗也“止誓書(shu) 、留使人”。[4]所謂“留使人”,即指原由湯思退提議的王之望、龍大淵為(wei) 通命使副北上乞和一事暫緩。湯思退由此謀劃傾(qing) 陷張浚,他一方麵借助宋高宗的權威,“請上以社稷大計奏稟上皇,而後從(cong) 事”,另一方麵建言希望張浚出外巡視江淮。[5]隆興(xing) 二年三月,張浚被迫離開朝廷巡視江淮,而湯思退一黨(dang) 隨即輪番對其展開攻擊,最終導致張浚於(yu) 四月下旬去職,從(cong) 此再未返回朝堂之上,並於(yu) 同年八月病逝。[6]此後宋金再啟和議。八月魏杞使金商討和議條件,十一月隆興(xing) 和議成,乾道元年(1165)正月宋使攜國書(shu) 北上,四月金使攜國書(shu) 南來。此後直到開禧二年(1206)開禧北伐,宋金關(guan) 係以隆興(xing) 和議為(wei) 基準。
“使命交馳”指的是隆興(xing) 二年八月魏杞使金商討和議條件,十一月王抃將參知政事周葵、王之望的書(shu) 簡送至金將仆散忠義(yi) ,十二月洪適使虜,次年正月宋使攜國書(shu) 北上,四月金使攜國書(shu) 南來,五月李若川使虜等。雙方頻頻互派使臣,故稱“交馳”。此信所言“痛心痛心”,正是因為(wei) 張栻親(qin) 曆其中,深知曲折,他曾於(yu) 隆興(xing) 二年十一月上《誓不言和專(zhuan) 務自強疏》以明心跡。
隆興(xing) 和議期間,朱熹於(yu) 隆興(xing) 元年十月十九日到臨(lin) 安,十一月六日奏事垂拱殿,反對和議,十二月十二日離開臨(lin) 安。在臨(lin) 安時,朱熹與(yu) 張栻首次見麵。雖然張浚入都距朱熹離開僅(jin) 三四日,但朱熹曾見張浚,獻計分兵進取中原。朱熹之所以能見到張浚,或因此前他與(yu) 張栻見麵相談,張栻對朱熹的印象頗佳,也可能是因為(wei) 朱熹與(yu) 當時張浚倚重的陳俊卿、劉珙等人關(guan) 係密切。
“陳應求時通書(shu) ”。陳應求即陳俊卿(1113—1186),福建人,少年得誌,不及三十即中榜眼。[7]孝宗即位後,陳俊卿即與(yu) 張浚整飭邊備,隆興(xing) 元年(1163)張浚建都督府,陳俊卿則為(wei) 參讚軍(jun) 事。二年四月下旬張浚去職,五月陳俊卿也隨之被貶。六至七月,湯思退為(wei) 求和議,主動撤出唐、鄧、海、泗駐軍(jun) ;不料十月,二十萬(wan) 金軍(jun) 渡淮南侵,邊境震動,十一月,湯思退由此被貶永州,並死於(yu) 途中。隨後,孝宗重新啟用陳俊卿,乾道元年(1165),陳俊卿除禮部侍郎,尋兼侍讀,同修國史,但同年七月又因奏論錢端禮一事而出知建寧。陳俊卿在建寧任職一年,至乾道三年方被召回,任同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此後陳俊卿與(yu) 朱熹在具體(ti) 政治事件上雖有不同看法,如對於(yu) 魏元履的起用與(yu) 貶抑,但整體(ti) 上陳俊卿仍然是朱熹的支持者,彼此之間的交遊頗能體(ti) 現理學家與(yu) 高層官僚的合作關(guan) 係。
所謂“時通書(shu) ”,當指陳俊卿任職建寧期間,張栻應與(yu) 陳俊卿時有書(shu) 信往來。陳俊卿是當時的關(guan) 鍵人物之一,朱熹、張栻都與(yu) 之有所往來,隻是相關(guan) 書(shu) 信今多不存。[8]
“已去複召,卻又供職,所不能曉。”“已去”指的是隆興(xing) 二年五月陳俊卿離朝赴泉州任,後改為(wei) 祠祿官。“複召”指的是隆興(xing) 二年底湯思退貶死後,宋孝宗召陳俊卿赴闕。“卻又供職”指陳俊卿在朝僅(jin) 半年,乾道元年七月又除寶文閣直學士、出知建寧府,任職於(yu) 外。“所不能曉”,指的是張栻不解孝宗為(wei) 何如此反複,既已召回陳俊卿,卻又很快加以貶抑。楊世文以為(wei) “已去複召,卻又供職”指陳俊卿以寶文閣待製出知泉州,改提舉(ju) 太平興(xing) 國宮,乾道元年正月被召回京,除吏部侍郎兼侍讀,同修國史。[9]
“湖南緣向來有位者惠奸長惡,養(yang) 成郴賊,共父到,頗能明信賞罰,上下悅之。今鄂兵集者五千人,若措置得宜,當數月而定。”“湖南有位者”不知所指何人。所謂“郴賊”,指隆興(xing) 二年李金在郴州為(wei) 亂(luan) ,聚眾(zhong) 數萬(wan) ,殺掠萬(wan) 人。“共父”即劉珙(1122—1178),福建人,與(yu) 朱熹少年即相熟。朱熹早年喪(sang) 父,朱父臨(lin) 終前即命朱熹從(cong) 劉子羽、劉子翬、劉勉之、胡憲問學,其中劉子羽“尤以收恤孤窮為(wei) 己任”。[10]劉珙、劉玶兄弟,即為(wei) 劉子羽之子,與(yu) 魏元履、朱熹四人自小相熟,後來在政治上彼此支持,但劉珙在仕途上最為(wei) 暢達,而劉玶、魏元履和朱熹則仕途多有阻隔。觀朱熹與(yu) 各級官員、學者討論時局,朱熹最為(wei) 真實的態度,多見於(yu) 與(yu) 劉珙、劉玶和魏元履的信中,其次則是與(yu) 張栻、陳俊卿等人之書(shu) 信,至於(yu) 與(yu) 留正等人書(shu) 信中文字,未必皆能代表朱熹真實態度。
“共父到”指因郴州李金為(wei) 亂(luan) ,乾道元年三月,劉珙除敷文閣待製、知潭州荊湖南路安撫使,同年五月,劉珙入湘平亂(luan) 。隆興(xing) 年間,劉珙曾為(wei) 張浚所薦,但隨著政局變化,隆興(xing) 元年冬,劉珙除集英殿修撰、知泉州,次年改衢州,此時因郴州之亂(luan) 才得以再被啟用。
“今鄂兵集者五千人”,當指七月鄂軍(jun) 入湘。當時湖南地方軍(jun) 疲弱,劉珙向京西製置使沈介求援,請調湖北前線正規軍(jun) ,六月,沈介所遣遊奕軍(jun) 統製田寶率千人至,數日後鄂州水軍(jun) 統製楊欽率一千五百人至,七月,鄂將穀青、王翌各率二千人至。[11]
“若措置得宜,當數月而定”,李金伏誅是在八月,論者多由此認為(wei) 此信作於(yu) 劉珙謀劃戡亂(luan) 而未有實際舉(ju) 措之時,故由八月倒推數月,此說或可商榷,詳下。
“渠魁豈可不殲焉?特散其黨(dang) 與(yu) 可耳。”李金作為(wei) 匪首八月受誅,而劉珙對其餘(yu) 黨(dang) 采取寬恩政策。論者多以李金受誅為(wei) 平叛徹底結束,但李金受誅後,“其支黨(dang) 脅從(cong) 者尚眾(zhong) ,皆竄入山穀間”,當時劉珙令楊欽等收兵,而使人招降李金餘(yu) 黨(dang) ,並予寬待,甚至恢複其原有田宅,至乾道元年底才真正完成平亂(luan) ,即朱熹所言“歲盡師還”。[12]張栻信中所言“當數月而定”,並非指劉珙任官或者入湘至八月李金受誅之間的數月,而是在李金受誅後,如何招降餘(yu) 黨(dang) 、不致再生叛亂(luan) ,需要“措置得宜”,要有“平定次弟”,“撫存凋瘵,正惟匪易。如病癰疽,須消盡毒氣,使血脈貫通,方為(wei) 無事”。張栻雖然認同劉珙的平叛策略,但他格外提出一點,“但今時一種議論,待盜賊隻知有招安,正如待仇虜隻說和一般”。在張栻看來,無論平叛還是對金國策,都不能一味退讓。
郴州平亂(luan) 對於(yu) 劉珙本人仕途有著關(guan) 鍵影響,孝宗對劉珙此次平叛評價(jia) 極高,嘉歎再三,召為(wei) 敷文閣直學士,並賜璽書(shu) ,隨後劉珙也成為(wei) 孝宗極為(wei) 倚重之人。在給劉珙的璽書(shu) 中,孝宗提到了反麵例子,即“近世書(shu) 生但務清談,經綸實才蓋未之見”,[13]在孝宗心目中,類似朱熹等理學家或許便是清談無用之書(shu) 生,而劉珙雖然與(yu) 朱熹相熟,但在孝宗心目中卻非清談之人。乾道二年四月,朝臣“進呈劉珙等以措置李金賊徒了畢推賞”,孝宗回複“朕已批與(yu) 劉珙,近時儒者多高談無實用,卿則不然,能為(wei) 朝廷了事,誠可賞也”。[14]孝宗的這種用人導向,既區別具備實務能力的理學型官僚和更為(wei) 純粹的理學家,也決(jue) 定了朱熹等理學家在孝宗朝中前期的基本命運。
【注釋】
[1]楊世文:《張栻朱熹書(shu) 信編年考證》,蔡方鹿主編:《張栻與(yu) 理學》,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00頁。
[2]朱熹撰,劉永翔、朱幼文校點:《朱文公文集》卷九五下,《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5冊(ce) ,第4431頁。
[3]隆興(xing) 元年冬,孝宗曾想直接以張浚為(wei) 左相(首席宰相),而高宗則說“湯思退元是左相,張浚元是右相,隻仍其舊可也”。於(yu) 是原居戰和之間的陳康伯辭任左仆射,“思退雖(進位)為(wei) 左仆射,而公(張浚)恩遇獨隆,每逢事,上輒留公與(yu) 語”。參洪邁撰,孔凡禮點校:《容齋隨筆·五筆》卷一〇,中華書(shu) 局,2005年,第953—954頁;徐自明撰,王瑞來校補:《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卷一七,中華書(shu) 局,1986年,第1167頁。
[4]汪聖鐸點校:《宋史全文》卷二四上,中華書(shu) 局,2016年,第1991頁;《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卷一七,第1166頁。
[5]《朱文公文集》卷九五下,《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5冊(ce) ,第4433—4434頁;李心傳(chuan) 撰,徐規點校:《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二〇“癸未甲申戰和本末”條,中華書(shu) 局,2000年,第462—471頁。
[6]張浚之罷職,細節仍然有難以確知之處,何以當時湯思退等人“縱跡詭秘”不過數日,就有旨令張浚按視江淮,而且“趣行之旨屢下”。如此催促張浚出外,或非孝宗本意,而有來自高宗的壓力,並且以巡視江淮前線的理由迫使張浚去朝也頗具手腕。張浚之罷職,當有極寒人心處,當時湯思退一黨(dang) 中尹穡“連疏詆公愈力”,張浚本人也知罷職無可挽回,其間“致仕之章已八上”,而孝宗也有無能為(wei) 力之處,所謂孝宗“察公誠懇,欲全其去”,恐是無可奈何之舉(ju) 。張浚外放江淮前線後也頗受掣肘,“宣諭司及統領司磨治都督府文書(shu) 錢物,吹毛求疵,卒不可得,乃已”,所以當時故舊門生勸張浚消極應對,“當勿複問時事,後雖有詔命,亦無庸起”。參《朱文公文集》卷九五下,《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5冊(ce) ,第4434頁、4436頁。
[7]《朝野雜記》甲集卷九,第182—182頁。
[8]當時朱熹和陳俊卿往來書(shu) 信中最有代表性的,當屬朱熹作於(yu) 乾道元年的《與(yu) 陳侍郎書(shu) 》,此信頗能體(ti) 現朱熹對於(yu) 當時政局的基本看法:即對講和之計、(人君)獨斷之言、國是之說的反對。參《朱文公文集》卷二四,《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1冊(ce) ,第1084—1088頁。信中提及陳俊卿、劉珙,皆為(wei) 朱熹最重要的政治支持者。朱熹生平所作紀念文字中,篇幅最長者為(wei) 張浚行狀,《朱文公文集》卷九五上、下皆是;其次為(wei) 陳俊卿行狀,《朱文公文集》卷九六皆是;再次當為(wei) 劉珙行狀,見《朱文公文集》卷九七。
[9]楊世文:《張栻朱熹書(shu) 信編年考證》,第200頁。
[10]《朱文公文集》卷九〇,《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4冊(ce) ,第4168頁。
[11]《朱文公文集》卷九七,《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5冊(ce) ,第4490—4491頁;黃寬重:《南宋地方武力———地方軍(jun) 與(yu) 民間自衛武力的探討》,國家圖書(shu) 館出版社,2009年,第86頁。
[12]《朱文公文集》卷九七,《朱子全書(shu) 》(修訂本)第25冊(ce) ,第4491—4492頁。
[13]《宋史》卷三八六,中華書(shu) 局,1985年,第11850頁。
[14]《宋史全文》卷二四下,第2031—2032頁。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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